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问尘 作者:行客不知名 文案: 清风明月,寒水怜花,观天地之大而不求一隅也。 蝶梦庄周,醉醒千古人间。 清寒观,寂寥地,步步悲凉求仙路。 何苦,何苦。 “真人在笑谁?” “自己。” 这一生,不问长生,只问红尘。 简洁版: 太上老祖他老不想成仙,怎么办! 魔道正直攻X仙道冷漠受 面冷心热的是攻,面热心冷的是受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三清,云长离 ┃ 配角:顾清辽,季遥,荼蘼 ┃ 其它:系统,穿书   ☆、顾三   顾三出生时候是个混混,他大哥叫顾大,二哥叫顾二,他就紧接着叫顾三了。   这名字取得颇有点随便,反正他开始识字起就不是很分得清,为什么天底下有本书叫《雾都顾二》。   听说他父母生他不久就给车撞死了,开车的头也不回逃得干干净净。   然后顾二和顾三分别承担了克死双亲的责任。   但顾二这“孤儿”的名字又不是他自个儿取得,可见是他爸妈取名不好,自作自受。但好歹顾二这么大了也没出事,所以主要原因都是顾三,他一生下来可不就把爹娘克死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顾三听多了这样的话,长大后也偶尔冷笑声,“吃饱了瞎碎嘴,再逼逼试试?”   于是巷子里不做声了。   没等他走远,同样的话又嘀嘀咕咕飘出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顾家三个住在昏暗狭长的巷子里。那里头自称正经人的还真不少,大抵是干干捡拾垃圾,碎嘴,以及扒钱包这类的活计。   他们管这叫劫富济贫。   他大哥后来也做了劫富济贫的一份子,但家里穷得叮当响的是个牌桌,喂到他嘴里倒没多少。   由此可见,顾三和顾二是天地下少有的幸运儿,不富不贫,中产阶级。   但顾家中产阶级很显然买不起书。   顾三喜欢书,他简陋的童年上不了学,跟着顾大学了拼音,就着顾二的新华字典从垃圾桶里翻书。   他老觉得那玩意儿格调很高。   格调,是牌桌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姐姐教他的。   教完之后,那姐姐还很有“格调”地踢了他一脚。恨天高的跟尖细尖细,从此顾三知道看见这种鞋得绕着走。   顾三不是个好东西,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这种小巷子里长出来的“大侠”能有几个好东西?   他想离开那里。   他用各种手段凑够了学费,逼他大哥带他去上学。他拿了把菜刀比划,笑着告诉那一桌打牌的人,“老子总有一天会去上大学!”他大哥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抄起棍子,“就你,还大学?”   桌子上的人哄堂大笑,顾三在房间里躺了整整两天。   但最后他抹了把血,还是去上了学。   第一天回来,他二哥蹲在角落,脸色惨白,手一个劲无意识的颤抖。   顾三拼了命的想离开这里。   这愿望在他大哥与二哥死后更加迫切。   邻居们指他,“这人克死了他全家。”   他叼着烟,笑眯眯的,默不作声。   “我不在乎。”背地里他冷笑,告诉自己,“等我高考考完,成年了,去办个身份证,然后上大学,去另一个地方。”   去另一个地方。   去另一个地方。   他考完了高考,估分不错。   然后,然后他就去了另一个地方——   他穿书了……   顾三,“什么玩意儿!”   好歹等我高考成绩出来吧?   我考了多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忍不住开了新文,这篇估计是个大长篇 QAQ 第一次尝试写BL,好吧其实我想尝试这个很久了。 本人文风一向偏古风,有时候里面很多诗句甚至成语都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如有引用我一般都会标出来,考证党求放过。 其实我也很想写写吐槽文,奈何自己幽默细胞太少,所以最后文风还是有些偏正经,而且笔者脑洞向来大,很有可能把狗血改成牛血(什么玩意儿……)。所以这绝不是一片打怪升级文,因为上面有标,这个男主他不想成仙。 最后,笔者欢迎你们提意见,求评论求评论0.0   ☆、别处   顾三醒来时是懵的,他睁大眼,死盯着天,花了三秒来回忆自己是不是一时想不开去哪旅游了。   枕下轻纱温软,鼻尖淡香宜人。   脑海里“叮”一声,“系统激活中……系统更新中……系统更新成功……你好,1100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宿主是否进行绑定?”   眼前弹出两个选项,“是”和“否”。   顾三懵了三秒,皱眉点了“否”。   系统:对不起,宿主您的选择无效,请重新选择!   顾三:……什么玩意儿!   他又看了一会儿那个小框。   再次点了“否”。   系统,“对不起,宿主您的选择依旧无效,请重新选择。”   顾三沉默许久,不再按选项,开口问,“你谁?这哪?”   入耳之语细声嫩气,分明稚子童音。   顾三一愣。   他睁大眼,起身,这才注意到双手双脚皆非己身。   不是不曾有过这样的年龄,只是那时他常年饥寒交加,哪里会细皮嫩肉到这样?   这娃娃极年少,养得又极好。整一年画上的招财童子,一股子娇气。   顾三震惊了。   举目望去,青纱飘摇,看不清四周。   又问一遍,“这是哪?”   系统:“宿主稍微安勿躁,和系统绑定后,1100自会告诉你这是哪里。”   顾三眯起眼,手里湿淋淋一片冷汗。   但他依旧是笑,“我若不绑定,你能怎样?装个孩子而已,不难。”   他拖长腔调,一字一句,“你就挂着吧。”   系统,“!”   系统飞快道:“开始强制绑定检验绑定对象绑定对象检验成功开始核实资料资料核实完毕开始绑定绑定成功!”   系统一口气报完,顾三还是笑。   他悠悠道,“早这样不就好了?搞什么虚假民主?有意思啊?”   系统:正常人不都会先震惊再问在哪心慌意乱之下再循循善诱绑定选项嘛!说好的套路呢!   顾三用实际证明,他根本不按套路来。   事实上他前十八年都踢着正步走在无组织无纪律完全不讲道理的路上。   绑定完他便一下躺倒在床上,睁眼望向床顶。   动动手指,才发觉手边并无香烟。   系统欲哭无泪,只好主动和他普及,“这是一本书的世界,叫作《问仙》,是现下网上很火的一本修真小说。”   他笑,懒洋洋问,“啥玩意儿?没看过。”   系统,“……每一本书都有一个高纬空间,他们由人类创造,却不由人类掌控。他们掌控在主神手上,自成一个世界。而我们,就是主神创造的,用来维护这些世界的系统。每当一个世界出现混乱,我们都会去人间找一个将死之人,赋予他们生命,让他们在另一个空间生存下去。”   顾三眯起眼,“哦——”   他问,“我以为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系统很委屈,“可是你得了癌症啊,我本来想等你检查出来了再拉你过来,谁知道你根本不体检!”   顾三笑,“怪不得前段时间这儿疼那儿疼。”   顾三顿了顿,又漫不经心补充,“但好歹还是能憋到高考成绩出来的。”   系统:“等等,等等,你的注意点很有问题啊,当时你都要死了好不好?为什么还要在意高考成绩!”   如果系统有眼睛,他们俩此时一定生无可恋地对视了一眼。   顾三抿抿嘴,道,“你继续。”   系统又道,“你,是这本小说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谁?”   “你猜?”   顾三,“不猜。”   系统,“……”   “你要是解除那啥绑定我就猜。”   “真的?”   顾三笑,“假的。”   系统,“……”   顾三嘴角含笑,纹丝不动。   系统恨不得糊他一脸,“你是这本书的第二大反派。”   浩渺幽冥,曲折妖都,三千凡尘。   他这副躯壳,乃上千大世界中,一等宗门清寒观弟子,护宗老祖之孙,太上长老幼徒,掌门师弟,百道之体,顾三清。   顾三笑道,“……好长的头衔。”   可是为什么会叫顾三清?   “他会不会还有个哥叫大清,二清?”   系统:“……三清是道家的词,是指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不是你那么理解的!”   三清,三清。   顾三嗤笑一声,“天才?”   如此高的名讳,扣在这样一个稚子身上,所托厚望有多沉多深?   系统:“自然。赤子童心,近道之体,天生通七窍,聆百道。万年难出一尊,总被宗门好生看护,唯恐凡事沾染,铜镜蒙尘。”   凡事沾染,铜镜蒙尘啊……   顾三嘀咕,“说实话……”   系统,“嗯?”   “我还是很想知道我高考分数……”   系统,“喂!”      ☆、留下   清寒观,遥安殿。   顾三立于寒潭边,兜一袋石粒,一颗颗地扔。   碎石入水,涟漪成圈,晕开落花无数。   系统急得跳脚,在他耳边道,“请宿主正视此次任务!请慎重完成!”   “嗯——”顾三敷衍它一句,继续飞石击花。   他不愿躺在那里发呆,便自个儿溜了出来。   外头危崖万丈,树林绕着寒潭,飞花连绵。   天地苍茫,玉宇琼楼。   顾三收了面上的笑。   小小的人立在潭边崖上,当真。   沧海一粟。   他凝视远方许久。   系统告知他,他得按照计划修炼,于十岁前达到筑基,这是他第一个任务。   “完不成咋样?”   他又丢起石子儿。   系统的电子音似乎咳了两声,严肃道,“抹杀!”   顾三,“哦。”   静默。   继而还是静默。   静默良久,系统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啥?”顾三笑。   “你不应该反抗吗!你不应该着急吗!你不应该这样那样想方设法逃离控制吗!”   “哦——”顾三飞出一粒石,唇角斜拉,风轻云淡道,“抹杀就抹杀呗。”   他说,“好像谁特么的在乎一样。”   系统,“?”   系统,“!”   系统,“!!”   系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宿主!主神,1100想回家!   系统哑口无言,顾三哈哈大笑。   笑罢,他忽然开口,“喂,我问你,我的命运是啥样?”   “既然你说这是本书,我是个反派。那你知道我以后会怎么吧?”   主角,反派。   他见到过各式各样修仙文,整本的,残页的,多是家长撕了扔出来的。   他知道反派大抵天资纵横,一路顺风,可最后却折在不那么出色的主角手里。   成为垫脚石,成为砖下泥。   他想起他二哥苍白的脸和冰凉的指,想起他二哥缩在角落里饿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的目光。   想起巷子外灿烂的阳光,漂亮的女人牵着狗,那玩意儿身上一层小小的厚外套。   他动动手指,忽然很想抽烟。   顾三问,“照着你的说法走,最后会摔得很惨,踩的很痛吧?”   愈高,愈痛,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他笑道,“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   系统:怎么办,我竟然无言以对!   继而又是沉默。   顾三没打算听它回答,他仿佛就是不经意地问问。   他满不在乎地抛出最后一粒石子。   石子破入寒潭。   碎了一池涟漪。   顾三笑着盯住池面。   仿佛瞧见它一路下沉,下沉……   忽然。   “三清!”   遥遥一语传来,有人踏云而至,落于地上。   长袍广袖,迎风而动。   顾三愣了。   紧接着,他就被抱了起来。   来人玉冠乌发,白衣欺霜,笑问,“无聊么?怎么出来了?”   顾三瞪大眼,他唇上的笑尚未收起,僵在脸上。   那人身上有房里的那种香,淡极雅极,总让他想起插画上的远山,又或者刚瞧见的那一湾寒潭。   季遥单手抱他,从袖里变出一包年糕,低语笑道,“师兄知道你想吃这个,特意溜下山买的。”   他嘘声道,“可别说于师傅听,也别告诉你爷爷。”   顾三没有说话。   漫不经心扬起的嘴角,一点点地放下,拉平。   他直愣愣盯着年糕。   雪白的,热气腾腾的年糕,包在翠绿的荷叶里。   拿年糕的那支手细长净白,像冬日里飘落的雪,像橱窗里摆放的纱。   “吃呀。”季遥喂了他一口,“馋嘴猫。”   软绵的年糕咬进嘴里,香而甜腻,粘住他的牙。   这一口咽下,好像全身都给粘在了一起。   从此,再也撕扯不开。   顾三闻着季遥身上的味道,冷香,混着烟火气。   这十八年,他大哥从来没有抱过他。   一次都没有。   终日阴暗的小巷里,他一次次看着顾大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外头的苍茫天地,玉宇琼楼。   天那么远,地那么大,这人的怀里,红尘如此近。   在这里,他叫顾三清。   “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的三清。   清寒观,顾三清。   日后指不定会生生坠地,众叛亲离的顾三清。   他又被喂了一口年糕。   他忽然想,顾三和顾三清到底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呢?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顾三,还能失去什么呢?   其实顾三也很喜欢年糕,而这一口年糕,是喂给顾三清的。   没有人给顾三买年糕吃。   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   这一句,连他也搞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顾三清,还是顾三?   又或者,是都有。   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   你看,只是多走了一步顾三清的路,见了一个疼顾三清的人。   他就舍不得了。   舍不得了啊。   他低头,把脸埋进季遥怀里。   长叹道,“任务,我做。”   系统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转了立场,连忙道“那就好那就好!”   系统的声音季遥听不到,他只笑着对顾三说,“捣蛋鬼,吃完又擦我身上!”      ☆、季遥   季遥。   他的大师兄。   清寒观未来的掌门。   系统不能告诉顾三他的结局,但可以告诉一些其他人的事情。   顾三得顺着顾三清的命运走,但只有大致方向而无细枝末节。   毕竟顾三清不是主角,他的一生作者未曾写透。   所以系统的意思是,阶段性划分,然后顺其自然。大方向不错就行。   这第一步,就是十岁筑基。   顾三听得有些别扭,总觉得系统在说看问题要抓主要矛盾,还是矛盾要看主要方面?又或者质变和量变的关系?   讲道理,他政治学得一点都不好。   系统给了他一本入门的书。   只要他心念一动,便自有文字浮于面前。   顾三清百道之体,天纵奇才,修炼一途无比坦荡,顾三托这躯壳的福,伴着系统给的书,就着清寒观的入门式,也给有模有样地练了起来。   遥安殿是季遥的居所。   没错,顾三清太小,天资又太高,他师傅并爷爷带不来,他父亲不敢带,只好折中交予掌门一脉长徒,季遥来带。   季遥一等一的仙风道骨,十足十的师兄气派,竟也将顾三清带得不错。   清寒观当真对顾三清保护有加,遥安山遥安殿上布下重重禁制,顾三清的消息鲜有人知,连生身父亲也难见几回。   殿里没有一个活人,全是掌门同顾老爷子催动的傀儡。   “我若真是个孩子,迟早给逼疯。”顾三同系统笑道。   季遥是个好师兄,傀儡们也是好傀儡。   顾三清才丁点大,就开始背启蒙文章。背得他这几日说话都文诌诌的。   季遥按着他的手,带他写字。   一笔一画,“清风明月,寒水怜花,观天地之大而不求一隅也。”   顾三清奶声奶气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季遥笑而不语。   他摸着顾三清的发,一遍遍。   最后笑道,“你日后……自会懂的。”   接着,便开始教他其他字。   这儿的字多是繁体,顾三根本看不懂。他也乐得做个孩童,由着季遥教他。   殿在崖上,林在殿旁,潭在林中。   遥安山景色甚好,具是顾三从未瞧见的壮阔。   红花、绿叶、朝霞满天。   季遥总偷偷给他带吃的,带玩的。他的袖子里有变不完的花样,包子,零嘴,瓜子,糖……最多的还是年糕。   顾三说他喜欢年糕。   最喜欢。   没事的时候他就坐在树上,荡着腿,咬年糕。   季遥舞得一手好剑,他告诉顾三,清寒观人人舞得了剑。   他剑名远芷,颇有些女儿味道。   剑极细极长,舞起来扫落一袖桃花。   顾三叼着季遥带的年糕,专心瞧他舞剑。   清风拂面,林花纷飞。   乌发泼墨,白衣落雪,衣上画着点点红梅。   季遥静动之间,好似冬雪里开出万簇寒梅,星辰坠落眼前。   顾三看得目不转睛,咬断的年糕掉落于地。   季遥回眸一笑,腕下一动,便是一抹剑花。   顾三看得都有些痴了。   季遥再他一块年糕,又握起剑。   顾三拍掌,“好!”   也不知是在夸季遥,还是在夸年糕。   季遥善琴,他桌旁有一架七弦古琴。   平日闲了,他便弹琴于顾三听。   十指悠悠,琴音悠悠。   继而天地悠悠。   顾三含着糖枕在季遥膝上。   糖是甜的,于是琴声也甜了。   季遥念他年幼,也不苛求他修炼。反倒教他字,教他琴,教他拿剑,教他作画,教他“心怀天下,落子无悔”,顾三眯了眼,假意听不懂,磕了粒瓜子,歪头问,“那一子不落,不就好啦?”   季遥点他鼻尖,笑,“歪理。”   顾三清撕开一粒糖,咬在舌上。   烛火细光里季遥的肩膀,温暖的像晨起的太阳。      ☆、筑基   年华似流水,泱泱无声息。   转眼间,顾三清已临近整十。   然后,然后他如了系统的愿,于此时突破筑基。   多年不曾露面的系统表示,原来你还记得任务,你还记得我,我十分欣慰。   顾三笑而不语。   他知道,他只是顺着系统设的路,一步步走向已知的死亡。   他突破那日,霞光满天,烟云缭绕。   观内大惊。   十岁稚子,已然筑基。   玄门皆知,小儿筋脉纤细,肌体无力,往往又贪玩好乐,哪里会静得下心修炼?   故大多玄门都待稚子温和,十岁过后方才赐下入门篇好生锤炼。   掌门也是看顾三清百道之体,天生经脉较为宽敞,才先给了几个入门式。   谁承想,这娃娃怎么就自己练上筑基了呢!   人外门收弟子,还挑十岁以上呢!   掌门愁啊,愁得不成。   顾家老爷子顾清辽听说后,好好的关也不闭了,直接火道,“老小子,你可是拔苗助长了?”   鲜有的几个知情长老用谴责的目光瞧着他。   掌门百口莫辩。   所幸顾三有系统看着,练得法子都对。   底子够扎实,路子也够正。   因多年跟在季遥身边,他虽小,却有了几分公子如玉的味道。   掌门名唤宋清寒,清寒观的清,清寒观的寒。顾三知道后颇为感慨,道此书作者取名之懒,和当年他爹娘有的一拼。   系统:“……”   系统无奈补充,清寒观,历来规矩甚怪,为九洲称奇。其中一点,便是这名讳。   清寒观与大多道观一样,会给入门弟子道号,按道号第一字排辈。但清寒观有一点不同,其中天才子弟,一旦发觉,便会赐个“清”字;悟性绝佳前途无量者,也会于名讳中或添,或改个“清”字。   而一旦有弟子成为掌门,名中便会或改,或添个“寒”字。   于是无论玄门诸派怎么合合分分,分分合合,历代清寒观的掌门人,都名唤清寒。   这也成了玄门一大笑谈。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长寿者何?”   答曰,“清寒真人。”   “乖孙,到爷爷这里来。”   顾清辽顾老爷子招手唤他。   季遥道,“三清,去你爷爷那。”   顾三扑过去,“爷爷!”   “诶——”顾清辽抱他,比划道,“这么高了。”   放不下啊,放不下。   顾三放不下顾三清的一切。   得到的愈多,便愈不肯松手。   天资纵横,出身名门,兄长疼惜,父辈垂怜。   顾三清拥有的,俱是顾三求而不得的悲凉。他不知顾三清最后是如何坠落深渊,但他一分一毫都不想放手。   他又甜腻道,“三清可想你了,爷爷。”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顾清辽,“哟,小嘴儿可真甜。”   顾三清不至整十,尚且一个小童。端的是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他学着季遥姿态时还有几分小大人模样,如今往长辈怀里一扑,生生一个招财童子,年画娃娃。   顾清辽的心都快化了。   没错,顾三就是在可耻的卖萌,这么多年来,他卖萌的技术练得怕是比入门的招式还好上几分。   他又扭头道,“师傅好,诸位长老好。”   宋清寒笑道,“好,好。”   他白发冰冠,银须单袍,笑眯着眼,甚是和蔼。   季遥也行礼道,“参见师尊,参见诸位长老。”   众人回礼。   宋清寒抚须问了季遥些许事,顾清辽好好给顾三清摸了摸骨,瞧了瞧身子。   “甚好。”顾清辽点头,赞许季遥道,“三清在你那里,倒是练得十分不错。不愧是掌门首徒。”   季遥温润而笑,道,“不敢当。”   这是派中大殿,清寒山清寒殿。   殿后便是掌门居所。   清寒观也不算辱没清寒二字,入眼俱是冰雕雪饰,墙上开出点点红梅。宋清寒道,“此次寻你们二人来,是为了玄门约莫五十一开的地宫秘境。”   “当年蜀山攻打上古玉兔一族,以至玉兔相恒一处小世界坠落于此三千凡尘。那小世界本是相恒家磨练小妖之所,幻影重重,机关处处,十分适宜筑基以下弟子历练,故而诸多大世界好生商讨,每五十年各送弟子入秘境历练,同时,也派一名大乘长老,两名心动期长老看护,以防有变。”   宋清寒道,“此次吾派有二十弟子前往,长老为顾清辽顾长老,心动期弟子便是吾座下首徒季遥和次徒林安。待林安出关,你们便出发前往地宫秘境。”   顾清辽同季遥道,“诺!”   宋清寒复又同顾三清笑道,“你生于清寒观,长于清寒观,进步虽快,但终归过于顺当。为师忧你心性不足,日后元婴瓶颈难过,故而盼你同他们一道下山,不入地宫秘境,只是见识下外头热闹人间,可好?”   顾三点头,学着喊了声,“诺。”   系统,“……”   顾三暗问,“你怎么了?”   系统,“我的错,地宫秘境是突破筑基的好地方,你现在……你现在……分明是突破的太早了啊啊啊啊啊!”   顾三,“……”   不错,日后主角就是于地宫密境中突破,而顾三清,刚好错过了第一个最好的突破时机。   该怎么说呢?   他还真是有反派的觉悟?   ☆、林安   不久,林安出关。   掌门次徒,清寒观双木仙子。   她是清寒观中鲜少几位不着白衣的弟子。   翠衣青衫,薄纱遮面。她遥遥而立,便是一礼。   季遥回礼。   他同顾三道,“三清,这是你林安师姐。”   顾三喊一声,“师姐。”   她足尖一点,飞至他面前。   “小师弟。”   她音色颇凉,冷冷清清。背上一柄重剑。   指尖一划,变出一个木牌,递给顾三清。   她道,“吾闭关多日,怕是你也不认得,这权当是见面礼了。”   顾三接过木牌,瞧见上面一个“羽”字。   系统解释道,“这是后山灵宠牌,羽字,八成是只仙鹤。”   顾三行礼道,“谢师姐。”   她颔首不语。   顾清辽笑道,“双木有心了。”   “不过既然你已出关,那么吾等即刻便能出发。走吧。”   “诺!”   清寒观不愧是一大宗门,山峦起伏,天地辽阔,放眼望去,几看不见尽头。   顾三无论看过几次,还是感慨。   季遥抱着他踩在远芷上,一路跟着顾清辽。   季遥将他放在马车里,随后便随同顾清辽出去,同那些低级弟子说话。   前往地宫秘境的,多是出类拔萃的外门弟子。此次秘境归来,不久就可以入内门选拔。   顾三呆在马车里,有些无趣。   外头的弟子们到热闹的很。本来这样秘境开启,根本无需掌门座下弟子出马,更别提清寒观清字长老顾清辽。   但奈何这次顾三清一同下山,自然保护得是重中之重。   顾三拨弄几下那个木牌,便倚窗睡去。   再醒时,他已枕在季遥腿上。   马蹄声声,前路遥遥。   这马竟是在天上驰骋。   顾三有些愣,起身拉开车帘,却见外头是白云苍天。   “醒了?”季遥同他笑道,“不多时便要到城镇了,给你买糕点。”   顾三点头。   他盯着外面,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这一生,何曾知天地那样大。   他瞧着底下的城,底下的镇,底下的村。   米粟模样。   他们与那些未筑基的弟子非同一辆马车。   马车从天而降,又哒哒驶入城。   顾三瞧见季遥指尖一抹,便是一叠路引,递给城门士兵。   新奇,太新奇。   这是人间,这是红尘。   路旁巴巴瞧着糖的稚子娇儿,绾着发叫卖的酒娘,小贩手下一掀,包子笼里铺开的热气。   糖葫芦,白馒头,麦芽糖,热馍馍。   卖艺人耍戏喷火,锣鼓敲得叮当作响。一旁茶楼说书人口干舌燥,掌声阵阵。   他们到了客栈,打尖入住。   顾清辽留在了客栈,由着季遥林安带弟子们去了酒楼。   毕竟此行未筑基弟子太多,终究不能太赶。该睡得睡,要吃得吃。   行程拉得很长,也算让他们见见世面。   顾三满目新奇,东瞧西看。   同来的弟子天资聪颖,多是双九年华,鲜少几个十六七岁的,皆是顾盼生辉,被拱卫其中。   清一色的清寒观雪袍红梅,瞧来各个俊秀不凡。   “师祖,这位师弟是……”一个少年笑问季遥,倒是颇为熟稔的模样。   季遥笑道,“什么师弟,他是你们小师祖。”   众人一惊,赶忙行礼。   顾三一笑,羞涩回礼。   师祖……这到底是多大的辈分?   系统冷哼,“真能装。”   顾三懒得理它。   一群不大的人,像模像样地互相招呼,随后又各自回了位置用膳。   这帮筑基未到的小子各个是人精,季遥既然未道出顾三清姓名,不管是忘了,还是有什么隐情,他们自然也不问。只知这孩子身份极重,得罪不得,尽量交好,于是处处哄他,一口一个小师祖。   顾三怎么听怎么像小施主。   你们是道士啊,要不要说话说得这么像和尚?   他隐隐也明白季遥意思。如此稚童,名中带清字,还是不要宣扬的好。   季遥瞧着有趣,浅笑不语。   他方才打发了傀儡,去一旁铺子买了点心。   绿豆酥,芝麻糖,桂花饼,用翠色的荷叶层层包住。   季遥又拆出个山楂糕,顺手喂进顾三清嘴里。   林安眉间一挑,面纱蒙住的脸上瞧不清神情。   忽然,季遥背上的远芷猛然一震。   他直起身,回头望去。   林安一手按于重剑之上,低声问,“怎么?”   季遥皱眉,几不可查地护在一脸茫然的顾三清身前,低语道,“小心些,我能感觉到。”   “有人在打探我们。”   二楼雅座。   有人朱唇轻启,笑道,“小师祖?才这么小的娃娃,就是个师祖——”   “哟”她笑了,“竟然已是筑基?”   她音色极柔,如水似纱,一寸寸流过人的耳畔,像菟丝子缠绕上高树。   对面人黑衣乌发,眉目冰冷,一言不发。   “无趣无趣。”女子咯咯笑道。   她样貌精致,媚眼如丝,指尖是艳红的丹蔻。   “差点被发现了啊,好一个师祖——”她抚唇而笑,忽然瞪大眼,“长得可真俊俏。”   黑衣人轻敲茶盏,冷冷道,“此行所谋不易,你别惹事。”   一旁还有一人皱了眉,“长离所言即是。那可是清寒真人座下首徒,双远真人季遥。荼蘼,你可别胡闹。”   “嘛,你们别担心……本座从来不胡闹。”荼蘼远远扫季遥一眼,舌尖亲点。   本座向来闹得可有计划了。   美色当前,不吃,岂不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表示我是个强烈1v1的人,几乎里面每对cp都是1v1,毕竟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你们suo是不是啊~   ☆、地宫   “不论是谁,来者都不似吾等对付得了的。”季遥皱眉道,“以防万一,之后还是将他放到顾长老身边。”   林安颔首。   他们之上,不是心动晚期便是大乘,动起手来,他们也难保顾三清。   这似一个小插曲,一晃而过。   顾三境界差得太多,甚至不曾发觉。   人间正是暮春时节,晚风沉沉,桃李落尽。   顾三清开始整日跟在顾清辽身后。   季遥同顾清辽说了那日来龙去脉,顾清辽哈哈一笑,掏出个玉佩挂在顾三清身上。   “他身上本就加了老夫一重封印,能看透的也只有同为大乘的道友。这玄门大乘尚无多到遍地皆是,你们无需多虑。”   他又附身同顾三清笑道,“乖孙若是有事怕了,且捏碎这个玉佩,爷爷便来寻你。”   此事就算了了。   他们又一路过山过水,前往地宫秘境。   途中顾清辽还亲自动手,同他们烤了顿肉。   顾清辽起于凡尘,如此多年过去,竟还有一手的好厨艺。   顾三瞧着两眼放光。   他前世饿怕了,这一世怎么也抵挡不住好吃好喝。   嗜吃贪甜,来者不拒。   若非他修了仙道,怕此生不是痴胖,也得蛀牙。   “乖孙莫急,小心烫。”   顾三一口一口地咬,吃得抬不起头。   顾清辽哈哈大笑,招呼弟子们,“来。”   季遥林安已然辟谷,坐于一旁笑看。   “乖孙,你可要记得。”顾清辽同他低声道,“你虽非凡尘出来,但这人——终究是起于凡尘,不入红尘,怎破红尘?”   “宋老小子叫你不惹红尘,老夫万万没料到竟是这么个不惹法。将你闭在清寒观,只求筑基时下山看红尘而不入,以寄希望于你就此破了红尘?笑话!”   “不知红尘好者,哪里有资格弃它。乖孙,你记住。再是求仙路,也是凡世人,你今生必要在红尘中走一遭,才不枉费……”   他忽然一怔,仰头望向天际。   顾清辽虽一口一个老夫,瞧上去却至多而立,俊朗潇洒,风流倜傥。   他扶额而笑,天边星辰点点,长夜未央。   “罢了罢了,你还太小。”顾清辽,“日后自会懂得。”   顾清辽一字一句道,“清风明月,寒水怜花,观天地之大而不求一隅也。”   这是顾三第二次听见这句话,系统说这是清寒观观训其一,具体何意它也解释不清。   顾三笑着咬了口肉,同系统道,“我要你何用?”   系统,“……”   宿主你要求太多了,我只是个系统,我不是语文老师啊喂!   其实他们都不知,有很多东西,看上去未变,其实早已变了。   书里的顾三清确确实实是十岁,地宫秘境之后才筑基,留在清寒观一路长至金丹,书里的顾清辽,也是因另一件事,而出的关。   此行护送他们前行的,本该是林安,和另外两名长老。   书里,书外。   有很多变了,也有很多,虽变而未变。   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九洲云动,地宫将开。   万般人杰,皆聚于此。   顾三站在顾清辽身旁,目送各大宗派弟子依次进入秘境。   反正也没他的事了。   系统悲愤,顾三乐得清闲。   季遥林安要前往护法,以防其中有弟子不测。   顾清辽则要同其它大乘者镇守秘境阵眼,以防秘境崩塌。   季遥塞了顾三清一整个乾坤袋,里头满满全是吃食,顾三清笑得眼眯成缝。   林安无奈摇头。   顾三清被安置在顾清辽分到的山洞内,洞里打了重重禁制。   顾清辽道,“你好生呆着修炼,莫要出去。”   顾三点头。   地宫秘境虽小,却是实打实的空间世界。   里头灵气充裕。   虽对筑基之上者无多大作用,但顾三清年少,用灵气冲击经脉作用也不小。   很多大乘长老都会带个未筑基的小儿过来打实基础,故而顾三清也不很显眼。   但谁也不曾料到,那一夜,所有弟子入后不久,地宫崩陷,天昏地暗。   众多大乘长老纷纷聚集,顾清辽皱眉道,“有人抽尽了地宫秘境的所有灵力!”   “谁还没有过来?”   “云箫宗。”   “了不得。”一名长老冷笑道,“胆子不小啊。”   顾清辽指下一挥,长剑出鞘,直斩天宇。   “当务之急,是联系心动期长老,合力将弟子们救出。此帐,出去再算!”   地宫秘境之外。   山洞。   顾三自打坐中清醒,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张鲜血淋漓的脸。   “……”   顾三笑问系统,“你觉得我醒着么?”   系统,“是的,但我宁愿和你一起睡着。”   顾三,“……”   呸,谁要和你睡。   爷爷,说好的禁制呢?   说好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留言~求留言~~~~~QAQ   ☆、云长离   顾三飞身窜向一旁,冷眼看那血人。他躺在最内侧,头依山壁,鲜血染红一片。   顾三默默看了一会儿。   他掏出玉佩。   系统,“等等!等等!”   系统,“你去把他脸擦干净。”   顾三,“你还有没有人性?我现在很害怕,我为什么不能叫爷爷?”   系统,“骗谁呢?叫你擦你就擦!废话怎么这么多。”   顾三又看了一会儿。   他寸步不动,却莫名笑了。   他问系统道,“你很紧张?他是谁?”   系统,“……”   顾三唇角一点点勾起,“书里的人物?”   系统无言,顾三又补充一句,“还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系统,“无可奉告。”   顾三笑道,“看来是的。”   系统,“……”   顾三和系统都沉默了一会儿。   那人躺着,血还在流。   昏沉的烛光中,像不会停息了一样。   系统破罐子破摔道,“不错,他是书里的人物。”   顾三,“理由?”   系统,“你看他袖口露出的折扇,衣上的流云纹。云箫宗历来墨衣卷流云,寒箫诵天地。身着云箫宗流云纹却偏偏以扇闻名的,就只有这本书的终极boss,云长离了。”   “云什么?”   “云长离,长相厮守的长,别离的离。”   云。长。离。   顾三忽然想笑。   他还从未听过这样有趣的名字。   听过长相守,见过长相思,到不知,天底下还有一个长相离。   长相别离么?   顾三又道,“我以为你可以直接锁定他就认出他姓名?”   系统,“你以为我们是在拍科幻大片嘛?作者只提供了文字,文字啊!怎么可能见到一个认出一个,我要推断的!”   顾三眸中寒光一闪,笑道,“是么?”   系统没留意,道,“该解释的解释清了,快救他。”   顾三又道,“我为何要救他?这又不是任务。死了便死了,与我何干?”   系统差点气死。   它之前才给他颁布的任务是廿岁前金丹。   那人倒着,似乎气息都听不见了。   系统急切道,“是,主神虽然没有给我这个任务。但是,但是你总不希望一个人面对主角吧?最大反派不能死在这儿啊!”   顾三唇角勾起,道,“甚好,甚好。”   系统,“啊?”   那一刹,顾三的笑很冷,眼也很冷。   又或许他平日里眼就那样冷,只是被满面笑意挡着,看不分明。   山洞昏暗,烛火灼灼。   系统没有实体,却无端打了个寒颤。它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要一步步发生,却找不到一点头绪。   顾三忽然笑道,“客人躺着累否,可要起来说话?”   系统一愣,猛然发觉这话是他直接说出口的——这不是在问自己。   难道——   寒光乍起,一把折扇直抵住顾三清心窝。   再向前一寸,便会将他捅个穿。   云长离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顾三不紧不慢,笑道,“知道什么?知道你醒了,还是知道你——从头到尾都醒着?”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一下,所有顾三和系统的对话都是在顾三体内进行的,外人是听不见滴QAQ ps:我标明了顾三不是什么好人,所有矛盾点都是我埋的伏笔,后面会解释的亲们不要纠结哈。 看见这0评论量我心口也是一痛啊。 这是我第一次写这种修仙文,亲爱的们给我一点自信啊0.0不好也大声说出来~   ☆、点破   云长离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顾三不紧不慢,笑道,“知道什么?知道你醒了,还是知道你——从头到尾都醒着?”   他一怔。   系统,“什么!”   “你躺得地方太巧。”顾三笑着指身后的洞口,“你不是从那里进来,力竭后扑倒在地。”   “你躺在我的面前——这洞府的最里面——背靠着山壁。”   “山壁上有血,可见你的血没有干涸,才负伤不久。可是好奇怪,地上却没有大滩的连续的血迹——你是从洞口直接蹦至最内侧。”   顾三一字一句道,“你是重伤,可你还有气力。你只是见我将醒才装作昏倒在地。你在防备,自然一直是醒着。”   云长离睁着眼看他,那双眼在灼灼烛火中格外漂亮。   他的唇很薄,面上全是血,声音带着冷意,说起话似三九的冰凌,一寸寸刺进人的肌肤里。   “你不怕我杀了你?”   顾三不答,反问道,“阁下不想活着走出这儿?”   云长离沉默。   他盯着顾三,顾三面不改色。   两人离得极近,云长离的鼻息喷在他面颊。   顾三清身型矮小,几乎被拢在怀中。   同季遥完全不同的感觉。   季遥似兄如父,温和如早春的东风拂面,杨柳依依。   这人却一派冷意,冰寒混合着戾气,飘洒下严冬的凛冽霜雪。   顾三仰着头,可以看见他的眼,瞳仁深深,眉目染着血渍。   良久——或许只是对顾三来说的良久,云长离收回折扇,道,“你很聪明。”   顾三笑道,“多谢。”   系统,“……我怎么觉得我没听懂?”   系统,“没有人来和我解释一下吗?”   系统,“宿主,你还在嘛?理理我呀?”   系统,“SOS!”   云长离艰难起身,坐在了地上。   顾三扔给他一个帕子,并一丸丹药。   “这药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你试试?”   云长离看他一眼。   顾三笑道,“信不信由你,我没必要害你。再说——你要得不就是这个?”   云长离吞下丹药,用帕子抹净脸上血迹,梳洗好,又从储物戒里取了衣服换上。   继而坐下运功。   顾三原本支着头看,此刻倒是微微一愣。   说实在的,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多少有些审美疲劳。   玄门中人,实在个顶个的俊美。   季遥的公子如玉,温润隽永;顾清辽的性情中人,潇洒不羁;宋掌门的和蔼可亲,仙风道骨;林安的冰姿雪容,端庄沉稳……就连顾三清从未露面的爹娘,据说也是玄门数得上名头的良缘仙配。   退一万步讲,顾三清这副皮囊,也是真真切切的红唇白齿,玉面仙童,长大不知得祸害多少家姑娘的相貌。   只是,这人生得,实在是太好了点。   眉若远山眼微垂,唇似薄纸面含霜。   一种很冷的美,带着凛冽与肃杀。   仿佛雪山上堆积千年的寒冰,用最锋利的刀一笔笔刻出的模样。   顾三艰难移开眼,又瞧见他披下的发。   他方才用山洞里的泉水洗干净了发,墨似的长发一路蜿蜒而下,卷着泉水散落在地上。   衬着他的雪白的里衣,晕染开的水墨画一样。   顾三心口狠狠停了一瞬。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1)。   顾三有点臭不要脸地想,这人怎么舍得给自己糊了满脸血?我要知道他长这样我……我早就把他给救了。   顾三咳了两声,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问,“你留得住他们多久?”   云长离睁眼。   顾三继续道,“你这一身血地闯出来,还敢进大乘之辈的洞府,破其禁制,怕是地宫秘境出什么事了,他们出不来吧?你把所有大乘,全部困在了地宫秘境,对不对?”   云长离不语。   顾三笑道,“所以你起码也是个大乘吧——那你,应该看得出我已筑基。你既要做这么大一盘棋,那你必定每个大乘都好生观察过,所以,你之前应当打探过,你也肯定在秘境开启前就观测过我们清寒观一行,知道我。”   “我既然如此年少就已筑基,必定是宗门保护重中之重,身上必定会有长老留下生死人白骨的灵丹妙药。你要做的事怕是极其凶险,地宫秘境只对筑基之下的弟子有用,大乘之辈若是图谋,也只有其中灵气可求。而灵药与灵气相冲,你要抢如此之多的灵气,怕是身上半份灵药都带不得,所以,你下决心要抢我的。我若没有,你便将挨个把带孩子的大乘长老洞府搜寻过去。”   “你怕是也在仙门呆过,知晓仙门子弟身上一般都有长辈赐下的护身之物,修炼时可保其不受外界干扰,必要时甚至还会反击。所以你等孩子醒来,装作重病将亡,孩子必定大惊,方寸大乱之时,你再咳血醒来,假意周旋,将灵药骗来,以求得气力逃跑。之所以躺在洞内最里,是防备洞里还有其他仙宠,背后攻击,对不对?”   系统,“……原来如此。”   云长离道,“所言不假。”   “说吧。”顾三笑问,“你还能困住他们多久?”   (1)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李煜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留言求留言~~~~~   ☆、煮鹤   “至多三个时辰。”云长离道,“我已恢复不少,此刻离开他们应当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出来。”   顾三笑道,“那你走罢,离开越早,自然逃得越远。”   云长离抬手,顾三道,“别,你可别打晕我伪装罪证。”   “禁制已破,谁知会出什么事情。我得醒着。”顾三笑道,“你且走吧,我自有办法。”   云长离沉默,忽然问,“为何救我?”   “救你?”顾三笑道,“实力悬殊如此大,怎么做都是殊途同归。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还不如做最省力的事情。”   云长垂眸道,“不管如何,此恩我记下,日后若有缘,必定相报。”   他一脚踏下,便飞至洞口。   不知为何,最后他又回头道一句,“你思虑太过,心思太重。求仙道,弃红尘,当心慧极易伤。”   顾三遥遥回他,“彼此彼此。”   云长离去,留下满洞血腥气。   顾三道,“至多还有两个时辰,爷爷可就要过来了。”   系统一惊,“怎么办?”   这满洞的血腥气,这丢失的丹药,如何交代?   “放心,云长离做事周全,破禁制时必定一下将所有禁制全部打破。我只要能把这满洞血腥气糊弄过去,解释下丹药去向即可。”   “那就好——”系统,“好什么好!丹药是这么好解释的?血腥气是这么好除掉的?”   “谁说要除掉了?”顾三笑了。   他指尖一晃,掏出一个木牌,上头一个羽字。   他默念口诀,十指翻飞。   木牌里飞出一只仙鹤。   白羽红冠,姿态优美。   顾三打量它几下,勾起唇角,笑道,“我可以用更浓的血腥气,盖掉它。”   仙鹤,“?”   顾三,“乖乖,过来放些血。”   仙鹤,“!!!!!!!”   地宫秘境。   剑光纷飞,尘埃四起。   顾清辽中指食指并起,一时间寒光大盛,一下下撞于小世界的入口之上。   “不好!”接连有长老道,“洞府禁制被破!”   小世界崩塌,凶险万分,诸多长老护着晚辈,根本无暇出去。   顾清辽心口一震。   “糟糕!”   季遥垂目,远芷上下翻飞。   清寒观弟子终于聚拢,他们插不上手。   只能瞧着所有长老攻击一处,试图击破因灵气匮乏而封闭的入口。   两个时辰后,地宫秘境破。   顾清辽长袖一甩,卷起所有弟子,飞身前往洞府。   远远便有血腥气传来。   顾清辽面色一变。   “乖孙!”   人未至而剑先到。   凛冽寒气铺天而来。   顾三连忙道,“爷爷!”   顾清辽冲进洞府,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未央剑直直插在地上。   “怎么回事?”   季遥林安紧随其后。   顾三瘪嘴道,“爷爷不是叫我入红尘么?”   顾清辽放开他,“啊?”   顾三指指身后,道,“我试着入了,怎料,它看上去甚是疼痛的样子。”   顾清辽等人抬头看去,才发觉洞府深处烛火灼灼,隐隐有只仙鹤。   季遥指尖夹了一道符箓,火光一闪,满洞皆明。   那果然是只仙鹤,红冠雪羽,奄奄一息。   它翅膀上一道刀痕,血流了满地。   顾清辽一怔。   忽然想起自己路上同顾三清讲的话。   他一边烤肉一边同顾三清说,“不入红尘,怎破红尘?”   一边烤肉一边说……   一边烤肉……   烤肉……   “乖孙!你不会是想把这仙鹤烤了吃吧!”顾清辽大惊。   林安也是一愣。   顾三委屈道,“不可以嘛?”   顾清辽愣了,“也不是不可以……”   林安,“顾师祖!”   顾清辽咳了两声,“自然不可!仙鹤何等圣灵,怎么能——你怎么会想把你师姐给你的仙鹤吃了呢!”   顾三道,“可是爷爷和师兄送我的都是吃食啊,那师姐给我的不也是吃食么?”   顾清辽问,“给你吃食的不历来只有你的好师兄么?爷爷什么时候送你吃的了?”   顾三一副快急哭的模样,“没有么?那出发前给我的小糖球是什么?”   顾清辽,“什么小糖球?爷爷身上怎么会有糖呢?”   顾三比划,“很小一个,吃起来苦苦的。”   顾三又莫名骄傲道,“但是我还是全部吃掉了!”   顾清辽震惊,“什么?天底下还有带涩味的糖?”   林安面无表情,道,“顾师祖,掌门师尊赐的还生丹。”   “还生丹?”顾清辽扭头问,“你要还生丹做什么,贫道早把还生丹给了乖孙——”   他猛地低头看顾三清。   一时间,洞府内寂静的可怕。   顾三装作万分惶恐,眼泪滴答滴答地落。   其实他心底好不到哪去。   知道如何做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爷爷,师兄,师姐。   这些人在记挂自己,在担心自己。   顾清辽是个好爷爷,师兄是好师兄,师姐也是好师姐。   他们为了他,甚至提前了近一个时辰破了秘境。   可他,却在骗他们。   为了一个猜测,为了掩盖一个萍水相逢的云长离。   他伤了林安给的仙鹤,送了爷爷给的仙丹,还骗了他们。   骗了他们。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事的,这都是在救自己的命,只有顾三清活下来,他们才会真的开心。   没事的,没事的。   良久,季遥开口,“顾师祖,师弟无事就好,您切莫动怒,伤身。”   顾清辽叹口气,把顾三清搂进怀里,道,“莫哭莫哭。”他对一旁弟子们道,“还愣着做甚,去把那仙鹤救起来!”   众多弟子一哄而散。   顾清辽道,“听爷爷几句话,三清。”   “你现下还小,还不知人心险恶,还不知,天底下除了吃与玩还有更多的事,除了你师兄师姐,还有更多的人,有好人,有坏人。东西不能瞎吃。没告诉你丹药的珍贵,是爷爷的错。这东西是保命用的,你现下吃了,以后遇事怎么办?爷爷照顾不了你一辈子,爷爷真不知——你这样天真,爷爷真不知道是该忧还是该喜啊。”   一句责备也没有。   他废了这样宝贵的丹药,顾清辽一句责备也没有。   顾三睁着眼,眼泪不要钱地落。   他趴在顾清辽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前世的十八年,饿得天昏地暗,偷过,抢过,大冬天穿着单衣在外头要饭。   顾大的牌声哗啦啦的响,顾二坐门口瞧着外面,一言不发。   他冷得不行,去抱他哥哥的腿。   顾大把他踢开。   再抱,再踢。   磕破了头,他就不抱了,他缩在桌子底下。   暖和。   烟味,酒味,牌声,笑声。   偶尔有人不小心踢到他,他也没有哭。   他懂事起就不哭了。   当你知道你哭也没用时,你就只能笑着把血吞回去。   说的出口的委屈,又哪里是委屈呢?   “唉哭什么——”顾清辽哄他,“不哭了,男子汉怎能老哭呢,爷爷又没说你,爷爷就是担心——”   顾三这一刻,就像要把前世今生所有的泪,全部流光。   顾清辽急了,“唉,季遥,你快来,这,怎么哭成这样啊。”   顾三哭到打嗝,上气不接下气。   季遥把他接过来,抱起来哄,“三清乖,不哭——待会儿出去师兄给你买年糕,买零嘴,好不好?”   林安也硬梆梆道,“师姐不怪你想吃那只仙鹤。”   末了她又忍不住补充一句,“可是仙鹤真的不是用来吃的。”   顾三,“哇——”   季遥,“师妹,你少说两句。”   林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着要不要标明啊,算了我还是说一下吧。 能说的出的委屈不是委屈,能抢得走的爱人不是爱人。这是亦舒说过的一句话,算化用吧…… ps:前面云箫宗的特征,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墨”字好一点,又改成墨衣卷流云,寒箫颂天地了……原谅我这个纠结党吧。 以及,清寒观不是纯正的道观。毕竟这是一个架空世界,有很多东西改了的~ 今天我更了这么多字!!求评论啊!!   ☆、枯叶谷   地宫秘境崩塌,玄门为之震惊。   云箫宗瞬时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交代,此次非云箫宗长老所为,而是有人鸠占鹊巢,替了长老的位置。   浣花境长老怒道,“胡闹!你们自家的大乘长老被换,剩下两个心动期长老是死了么!”   云箫宗长老沉默片刻,艰难道,“非也……不是一个大乘长老被换,而是,一整个队伍,全被换了。”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   “行事之人多半对云箫宗熟的很,不然,也万万做不到如此天衣无缝。”   “奇也怪哉。”宋清寒抚须道,“一个大乘,抽这么多灵气作甚?”   求仙者顺天时,悟大道,没听说过谁家的秘法是夺灵气灌顶啊?   浣花境长老皱眉,“魔道的手笔?”   他扭头道,“好个云箫宗,你们连魔道都养出来了!”   云箫宗立刻反唇相讥,“你们浣花境才是不折不扣的邪门歪道,莫要乱泼脏水!”   浣花境诸人瞪眼。   “够了。”浣花境境主开口,“魔道近来不甚安分,各位仙友还是莫要再争执了。”   她缓缓道,“说来,妾身到听闻过一段笑谈。”   云箫宗宗主皱眉。   浣花境境主漠然道,“传闻宗主长子,云箫宗的司法长老十数年前叛出云箫宗。”   “那一日云箫宗举宗追杀而不得,反被此子杀得地暗天昏,血流成河,废百般功夫将他逼落绝地,宗派无能,可见一斑。”   “你!”云箫宗宗主咬牙。   “宗主,有话好说。”宋清寒开口,问道,“此子现下何处?”   浣花境境主道,“当年他被逼落扇谷,本该绝无生还之望。”   宋清寒抚须,“然而?”   “然而前些日子浣花境画水堂有报,浣花境内有人墨衣卷流云,却无寒箫声。”   云萧宗宗主冷哼。   浣花境境主道,“正是此子,入了魔,夺了扇谷的造化,做了枯叶谷的尊者。”   宋清寒眉间一冷,道,“枯叶谷?扇谷绝地里的枯叶谷?魔道四谷枯叶谷?”   浣花境境主,“不错。”   她一手五指张开,掌心浮出朵暗冷的莲,莲心幻化出一个人面,正是云长离,“方才画水堂来报,枯叶谷内乱。有人催动仙魔器,抹杀枯叶谷千万魔兵。五大尊者没了三个。探子称,魔道又出了位新尊者。这,怕就是地宫秘境里灵气的去向。”   浣花境境主黑纱罩面,双目微阖,淡淡道,“魔道新秀,上来便居于合欢尊者及余晖尊者之上,唤云长离,自封,折箫尊者。”   云箫,折箫。   “逆子!”云箫宗宗主拍案怒道。   一时之间众人沉默。   云长离之名他们自然听过,虽非嫡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少年天才,年轻一代佼佼者。同样将至三百岁,玄门最出色的双远真人季遥尚是心动期,他却已位大乘。只是,他出身实在不光彩,又偏偏处于重血脉甚于资质的宗门,日子想也不好过。   当年云长离叛出云箫宗他们自然也听说过,只是毕竟不如以情报见长的浣花境,其中细节所闻不多。只知此人被逼下扇谷绝地。   扇谷绝地乃九洲最险恶之处。终年阴云笼罩。   别处刮风,那里刮的是凌厉剑气。别处下雨,那里下的是毒——无药可解的毒。想活下去,必须在地下走,可是扇谷的土就像扇上糊的纸面,一戳就破,动辄便塌。   更可怕是,扇谷之中,没有半点灵气。   真的是半点都无。   所有驱动的灵气,攻击,拍入扇谷,皆会被反弹回来。   好像一把巨扇,扇去灵力,扇来无穷无尽的剑气毒雨。   加之扇谷的形状,远看又真似一把巨扇。扇谷之名因此而来。   玄门中人落入此地,与凡人无异,绝无活路可走。   倒是用鬼气,使魂力,强取豪夺的魔道尚可艰难生存。   魔道所有险恶之徒,全部聚集于此。   仙家墓地,魔道圣堂。   云长离身在其中,他们千万只手也够不到。   当年一无所有,可举宗之力无法除去。   如今短短十数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夺秘境灵气,困一众长老,催动仙魔兵,将枯叶谷做成了一言堂。   短短十数年啊。   何等魄力,何等谋略,何等的天资纵横。   虽然他们不想承认,可现下仙家里头,确实没有一人可望其项背。   此人又与云箫宗结了性命之仇。   一旦长成,必成大患。   宋清寒缓缓道,“下绝杀令,此子,留不得。”   “只要他敢踏离扇谷一步,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与此同时。   路上,有弟子问,“这次历练就如此结束了?到底那时出了何事?”   “为何霎时天昏地暗?”   顾清辽立于前方,环顾四周。   季遥笑道,“你们遭了牵连,莫要担忧,此事观内自有定夺。”   顾三则在车里,抓紧一切时间修炼。   马蹄声声,一路向清寒观而去。   忽然,顾清辽道,“停!”   众人一怔。   却忽觉香风拂面,佳乐盈耳。   人间已是暮春将夏,此刻却于地上窜出诸多花朵。   群花若雪,遍地芬芳。   中间立着个红衣女子。   芙蓉面,丹凤眼,淡扫蛾眉唇似朱砂。   她咯咯笑道,“诸位道长,奴家有礼了。”   眼波流转,姿容若画。   一时间,多少弟子眼都直了。   季遥长剑在手,林安拉出顾三清,护到身旁。   顾清辽哈哈大笑,道,“贫道也有礼了。”   他一字一句道,“合欢尊者。”   “哟,如此见外,唤奴家闺名便好。”她咯咯笑道,旋身坐至树上。   红裙飞扬,足铃叮当。   林安绿纱遮面,眼若冰霜。   二人对视一眼。   顾清辽道,“尊者说笑了,贫道本就是外人,自然见外。”   他问,“尊者至此拦路,但问何事?”   “何事?自然是大事。”荼蘼嗤嗤笑道。   顾清辽皱眉。   荼蘼咬住指,媚眼含羞,腰身如柳。   端得是人间天上难寻的风华无双。   顾清辽做出洗耳恭听之式,她却足尖一点,猛地窜下树来。   未央出鞘。   花瓣纷飞。   长剑入肩,荼蘼却毫不在意。   她直接掠过,一把抚上季遥的脸。   霎时间,所有人都愣了。   她离季遥离得极近,笑道,“近着看,果真更俊俏了。”   说罢,于他面颊上吻了一吻。   季遥登时满面通红。   荼蘼咯咯笑道,“哟,好纯情的哥哥。”   说罢,乘着所有人目瞪口呆。   她飞身后退,长袖一挥。   一路荼蘼花皆碎,香散人影无。   “本座大事已成,就此告辞。”   季遥,“……”   顾三,“爷爷,你还好嘛?”   顾清辽整张脸。   青了。   “魔道之心叵测,实非吾辈可解也。”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交代过,这里再提一下 顾清辽,佩剑:未央 季遥,佩剑:远芷 不要吐槽我取名有点偏女气,这是有内涵的(虽然我内涵还在想0.0) 求评论,评论,评论……   ☆、拂尘   归至清寒观。   顾清辽一路前往掌门所在。   季遥林安带着顾三清,回到遥安山。   顾三这才发觉,“遥安山,可不就是一个遥,一个安?”   季遥笑道,“不错,这儿也是你林安师姐的居所。不,不止你林安师姐,掌门师尊所有的弟子都住在这遥安山上。不过这十几年闭关的闭关,历练的历练,见不到人影罢了。”   顾三点头。   季遥道柔声道,“三清听着,接下几年师兄也要闭关,怕是得把你交给师姐带了。顾师祖会时常前来指点你。”   顾三侧头,看见林安冷冰冰的眼。   两人相顾无言。   季遥笑道,“莫怕,你师姐很温和的。”   顾三又和林安对视。   依旧无言。   季遥道,“师兄不在时,想吃什么同你师姐说。年糕点心,糖丸蜜饯,让你师姐去外头买。不要老想着吃,要多加修炼。莫要贪玩,但也别太累。你天赋在那,别累坏自己……”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林安挑眉道,“真啰嗦。”   季遥,“……”   顾三,“师姐,你少说两句。”   又过几日,掌门召见后,季遥闭关。   林安给了顾三几本剑谱。   顾三立于遥安殿前。   多日不见,山水依旧。   寒泉林花,远山危崖。   顾三忽然想起自己初来时,在这里一粒粒的飞石击花。   季遥从天边落下,抱起自己,伸手喂了年糕。   像喂进了一整个美梦。   真好,真好啊。   此生何其有幸,可以来到这里。   顾三闭眼,深吸口气。   系统,“别悲春伤秋了,快修炼。你可是要在二十岁达到金丹的男人!”   顾三,“……”   真想拍死它。   季遥的远芷细极雅极,如三月东风,绵绵春雨,林安的重剑却大开大合,无言中带着一股豪气。   没错,顾三知晓时也愣了一下。   林安的剑叫重剑。   虽然它的的确确是一把很重的剑。   林安道,“剑就是剑,与吾合一,何须名讳?”   师姐,承认吧,你就是懒得取名。   顾三清尚未到可以用剑的年龄,于是捡了树枝,跟林安习剑。   顾清辽,宋清寒也时常前来指点一二。   顾三之前见惯了季遥的柔,剑法里多少带了点公子如玉,温润典雅的味道。林安的剑道,却是刚正不屈,笑斩苍穹的霸道。   “天地,山川。”林安持剑,闭目道,“一剑在手,何处不可断?”   顾清辽的剑,往往不按剑谱,风云变幻,出其不意。   掌门的剑,又是另一番滋味。   “剑道,在柔。”   “剑道,在刚。”   “剑道,在变。”   “剑道,在心。”掌门抚须,“心之所向,心之所系,便是你的道。”   “问剑即问心。三清,你心在何处?”   心在何处。   顾三躺在地上,闭目。   心在何处。   前世的纷纷扰扰,争吵不休。   顾大模糊不清的背影同声响。   顾二低垂的眼,遮掩面目的发。   邻里说不尽的闲话,道不完的八卦。   狭长的,森冷的小巷。   广阔的,浩瀚的天地。   摇曳纷飞的林花。   白云,山崖。   顾清辽,掌门。   季遥温润的笑,林安冰冷的眼。   那个昏暗山洞里,云长离雪白的里衣,墨色的发。   含霜的面,薄凉的唇。   嘈杂喧嚣的集市,叮当作响的锣鼓。   口干舌燥的说书人。   年糕,蜜饯,糖丸。   包子上铺开的热气。   咬开后淌进嘴里的汤汁。   顾三睁眼。   还是如此啊。   这才是他,非仙非佛。   断不了七情绝不了六欲。   前世苦苦所求,也不过一点关怀。   心之所念,皆是琐事,心之所系,俱是故情。   心在何处?   心在红尘。   顾三握那树枝。   问剑即问心,吾心落红尘,吾道向何方?   “罢了,罢了。”顾三笑着同自己道,“我还小,我看不破红尘。”   日后,也许能看破,   也许,便陷于其中,再不能自拔。   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问君心何在,共尔拂尘埃。   【第一卷拂尘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差不多是交代顾三的背景,和他适应这个地方的过程~ 第二卷咱们要发展□□了霍霍霍霍…… 求评论,求评论。   ☆、将魂.出山   【第二卷入尘】   系统,“你下一个任务是,五十元婴。”   顾三,“知道了。”   顾三没想到,再次出山,又是暮春时节。   这一年,季遥出关,万丈天雷加身。   清寒观又出一位大乘。   掌门欣喜,正巧清寒观外一处动荡,便遣了季遥林安前去。   一来巩固境界,二来也稳稳心性。   于是,一行人立在梁城城外。   顾三,“为何我也来了?”   季遥笑道,“顾师祖道你境界上涨过快,委实担忧你心性。特意叫我们带上你入红尘体验一番。”   二十金丹,实在太快了。   顾三清百道之体,他们不担心他速度,倒是担心他心境。   “更何况,玄门历来不太平。”顾清辽私下对季遥道,“枪打出头鸟,三清的境界,你必要时还得压压。”   顾三支着头道,“是么?”   季遥笑着抚了抚他的发。   十年未见,顾三清拔高不少。   修真无岁月,仙途路漫漫。   他长得不似顾清辽的俊美潇洒,倒是有几分书生儒士的清秀。   眼角微挑,不语三分笑。   季遥记得这师弟从小就爱笑。   “梁城这儿说是闹鬼,底下弟子查了却怎么都没的头绪。反反复复了好些时候。故而此次掌门师尊叫吾等前来一看。”   “世上当真有鬼?”   “自然,人死后,魂魄本当走地府,入轮回。但若是魂魄执念太重,迟迟不解,那便会徘徊人间,化作厉鬼幽魂,直到执念散尽。”   “吾等要做的,便是度化他们,免得祸害百姓。”   顾三望向前方。   梁城本就是古城,四围皆山,山上有林。   这些树也不知何时种下的,遮天蔽日。   林子外不见鸟雀,寂静的很,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不见。   远远便一股子不舒坦的味道。   “师叔!”   有弟子出城相迎,“诸位师叔终于赶来,弟子不甚感激。”   季遥颔首。   那弟子侧身,一手变了路引,领他们进城。   这梁城围墙颇高,墙里墙外似两个世界。   外头冷冷清清不见人影,里头倒是热热闹闹红尘喧嚣。   小贩们沿街叫卖,杂耍的锣鼓声声。   与别处相差无几。   顾三默不作声地打量四周。   林安一言不发跟在后头。   那弟子同他们低声道,“说来也怪,这儿说是闹鬼,偏偏没听说半个人伤亡;说是不闹,可到了晚上,外头死气沉沉阴风不断。”   季遥问,“你们可曾派人去那林子里瞧过?”   那弟子道,“去了,可怎么也进不了林子。进了多少弟子,又出来多少个,说来似乎都是往里走,可走着走着又绕到了外头。”   季遥问,“有阵法?”   弟子道,“不像是阵法。”   季遥沉默。   弟子又道,“我们搜寻了很久,可这地方一直和乐安康,近来也不见有谁暴毙,实在不知鬼气出自何处,又挂念什么。”   季遥沉思道,“今晚你们挑几个人,陪我走一遭这鬼林。”   “诺。”   当晚,顾三清被理所当然留在了客栈里。   同留下的,还有几个小弟子。   众人挤在一间上房内。   林安坐在门边,抱剑阖目。   房里一片寂静。   外头飘着小雨。   顾三坐在床榻上,托着盘糕点在咬。   几个小弟子围着桌,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不知当说什么。   顾三心想,一片迷之尴尬。   他吃完一盘,又摸出一包蜜饯,顺手拆下背后的剑,学着他师姐抱在怀里。   那剑不比他师兄的雅致,也不如师姐的气派。   相貌普通的剑,不褒不贬,无功无过。   他唤它问尘。   房里依旧一片寂静。   顾三吃完蜜饯,开始吃茶干。   吃完茶干,喝了两口茶。   摸出一袋花生。   时间愈来愈久,雨愈来愈大。   顾三莫名有些不安。   雨点刀子一样劈在窗檐。   闪电一窜而过。   割开夜色,抹出一瞬白昼。   雷声轰鸣。   林安猛地睁眼。   “咚”一声,客栈门破开。   几个弟子扶着季遥摔倒在地。   顾三窜来,一把接住季遥。   满目惊心动魄的血迹。   顾三伸手喂了他几粒丹药。   林安握剑在手,“怎么回事!”   几个弟子吐一口血,说不出话来。   身后弟子忽然尖叫,音色凄厉,“鬼!有鬼!”   顾三扭头,却见一人红衣乌发,坐于窗上。   身后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那弟子吓得直抖,几人缩在了一团。   顾三,“……”   这鬼,怎么有点眼熟?   林安眉目冰冷,重剑低鸣。   那“女鬼”咯咯笑道,“这位小哥哥,你说奴家是鬼,奴家可会不高兴的。”   她眼角眉梢俱是媚意,斜依窗旁。   仿若雨夜里开出的盛世海棠。   林安一甩长剑,直指向她,一字一句道,“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合欢尊者!”   荼蘼抚唇笑道,“哟,这话说的——奴家确实是想对他做什么,可奴家哪里舍得伤他。”   她抬头,望向顾三这里,“你说是不是呀?”   顾三一怔,身旁却有人冷漠道,“双远真人非吾等重伤,还请仙子将剑放下。”   一瞬间,顾三瞳孔骤缩,仿佛五脏六腑全部冻结。   冷汗顺着背脊滑落。   那人不知何时,立在了他身旁。   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云长离。 作者有话要说:  叮,古战场支线开启。 求评论求评论求评论。   ☆、将魂.重伤   那人不知何时立于他身后。   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云长离。   顾三头脑一片空白。   不知为何,他下一个动作,竟然不是拿剑,而是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花生。   系统,“……”   系统,“宿主,你长点心啊!你这样下去我们会死的!会死的!!!”   林安剑指荼蘼,眉间紧皱。   “折箫尊者?你们当玄门三大派的绝杀令是不存在么?”   “绝杀令?”荼蘼笑道,“本座可不曾看见什么云箫折箫的。”   她看一眼顾三清,笑道,“这位小师弟,是不是呀?”   顾三不语。   云长离立在他身旁,眉目冰凉,薄唇依旧。   荼蘼跳下窗,一步步正对剑尖走来,笑道,“还是把剑放下吧,奴家的好姐姐。”   林安微不可察地看了顾三清一眼,终究还是放下了剑。   房间一片寂静。   窗外雷声轰鸣。   季遥的颈项搭在顾三的肩上,闪电映照出他惨白的面容。   脸上攀爬着紫青的斑点。   满地血色。   浓稠,厚重,腥气扑鼻。   仿佛铺天盖地都是季遥的血。   抱住季遥的手一片滑腻。   顾三的心肺一抽一抽,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胸口疼得像割裂一样。   他忽然开口道,“解药拿来。”   林安荼蘼一怔。   云长离侧眼看他。   系统,“我怎么觉得自己又听不懂了?”   顾三盯着云长离道,“尊者本就是来送解药的,不是么?”   夜色低迷,几与云长离的墨色长衣融为一体。   他的眼一如当年,很冷,但是出乎意料的漂亮。   云长离指尖一动,抛出一个药瓶。   顾三接过,倒出药丸,毫不犹疑喂进季遥嘴里。   林安扫了荼蘼一眼。   “哟——”荼蘼笑道,“好姐姐,可别这样看奴家。这事儿,还真不是奴家所做的。”   她打量顾三清道,“小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顾三生生拉开嘴角,笑道,“尊者要同我们合作,自然要献上份大礼。”   这大礼,就是他师兄的性命。   不然,怎么可能季遥前头刚倒,他们后脚就到了?   荼蘼咯咯笑道,“合作?你们有什么好合作的?”   顾三笑道,“那就要问尊者了,为何要于众目睽睽之下喂我师兄解药?不就是冲着清寒观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性子么?不就是冲着——我师姐欠不得人情的硬脾气么?”   林安,“……”这是被骂了么?   “你们既然拿的出解药,必定是有所准备,所谋之事怕就是这鬼林吧?”   “本座若只是好心呢?”云长离泠漠道。   顾三又笑了,“那尊者大可以路上便救,何苦拖到此刻?”   他们两相对视。   外面的雨声雷鸣仿佛消失不见。   天地无声。   只能瞧见云长离冰冷的双眸。   只能听到他寒凉的音色。   “不错。”   云长离道,“本座确实有要事相商。”   季遥面上的青斑淡去不少。   顾三一把抄起季遥,将他平放在榻上。   荼蘼笑嘻嘻地坐回窗边。   林安侧头道,“你们几个,将地上的人扶起来,送到各自房里头去。”   那几个至今仍在发抖的弟子手忙脚乱爬起来,哆嗦着扶起地上的人。   云长离抛去几个药瓶。   那群弟子抖得愈发厉害了,一路跌跌撞撞出了门。   系统,“他不是有要事相商么?”   顾三,“你当他会和我们商议要事么?自然是等师兄醒来。”   系统,“……”   顾三掏出张符箓,指尖一划,将其点燃。   满室血腥气消失无踪。   他又提了水,擦拭季遥脸上的血迹。   此刻,季遥脸上的青斑彻底消失殆尽。   林安郑重道,“无论如何,今日你们既救了我师兄并清寒观一众弟子,此恩必报。”   顾三似笑非笑。   云长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座只是想求个合作,仙子无需多礼。”   系统,“确实,不管怎样他都救了你师兄一命,这大反派人还不错啊。”   顾三笑道,“你说真的?”   系统,“难道还有假的?你不是说他们是送解药来的么?”   顾三又笑,“人不重伤,送解药何用?”   系统,“啊?他们不是说什么都没干?”   “去了这么多弟子,一个都不曾入得了鬼林,怎么我师兄就偏偏进去了?这两人怕是知道什么,故意放我师兄进去,一句不曾提醒。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干,所以我师兄才会重伤。”   有了这一出,伤得这样重。   他一心为天下的师兄自然不会放这鬼林祸害人间。   可清寒观没有查出半点消息。   故而季遥一旦醒来,必定会同云长离合作。   而有了这一出,清寒观自然会记得云长离的好。   三大派的绝杀令,一派放水,其他两派还能作甚?   又或者,这十年下来,有多少门派已经在放水?   有了这一出,合作的几率会增添多少?得到的好处又会增添多少?   现下的区别只在于,云长离是彻彻底底不曾插手,还是故意将季遥引入死路再出手救之?   无所作为,便是最大的作为。   “好一个自导自演的雪中送炭。”   “况且——”顾三笑道,“云长离怕是知晓,我看出来了。”   棋逢对手,将遇良材。   你说出口的,不说的,我全知道。   全部都知道。   系统,“这么一说,感觉你们俩还真像反派。倒是可怜了你师姐,脑子快转不过来了。”   顾三,“呵。”   系统,“呵是什么意思?”   顾三,“你还好意思说她?”   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同志已经暴走,现在不啻用最大的恶意来猜测云长离~ 这算不算变相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章可能罗嗦了点,但是这两只实力相差那么大,如果没有这一出,云长离怎么会正视小顾捏? 没错,我最喜欢相爱相杀了0.0 实力不行,智商来凑。 加几句与文无关但是很重要的话。 菲律宾南海仲裁庭作出非法无效裁决,中方声明:不接受,不承认。 南海就是我们中国的,一纸仲裁就想拿走,没门! 我华夏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国土一寸不能舍!   ☆、将魂.合作   季遥躺着,林安倚在床边。   荼蘼坐在窗檐,踢着脚。   屋内一片寂静。   雨点渐小,雨声淅沥。   顾三坐在床脚下,支着头。   怀里抱着他的问尘。   方才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此刻静下来,才发觉手心一片湿淋淋的冷汗,双腿都在颤抖。   他不动声色地将腿缩回。   闭了眼,眼前仿佛还是季遥的血。   浓稠,厚重,腥气扑鼻。   蓬勃而出的时候像一个碎掉的梦。   顾三忽然意识到,玄门没有那么安全稳定。他的威胁绝对不只是这本书里既定的命运。   季遥把他保护的太好。   宗门几近溺爱的疼宠,夸赞。   让他忘了,他有多弱。   不错,他十岁筑基,二十金丹。   天资纵横。   但他此刻依旧很弱。他甚至没法儿像林安一样,抽剑正对魔道尊者。季遥倒下的时候,他除了接住他,讨要解药,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毒。   若不是云长离有意合作,他连解药也讨要不到。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会被碾碎。   他握紧问尘的剑鞘。   抬眼。   看到了云长离。   他不知何时坐在了桌旁,点了烛,五指扣着茶杯,默不作声的喝茶。   那茶水早已冷得透彻,他却微垂着眼,一口口的品。   这客栈里的劣质茶水,竟生生让他喝出了闲人雅士的味道。   他五指修长,夜色里似温润的玉石。   薄唇抵着杯沿,烛火下几近透明。   比起十年前,他倒是少了几分戾气。   又或许,是藏得更深了?   顾三直愣愣地看。   云长离忽然侧头,正对上顾三的眼。   夜色深沉,雨声低迷。   点点烛光里,他的眼流光溢彩,像顾三以前在电视上看见过的冰灯。   剔透的冷,里头映一抹暖黄。   不当存于红尘的惊艳。   顾三一时间竟没能移开眼。   云长离薄唇轻启,无声道了几字。   “你很聪明。”   顾三心头大震,勉强无声道,“多谢。”   便转过眼去。   有些莫名的狼狈。   他认出自己了。   顾三抱着剑,抹了抹自己的脸。   其实也是,这么年轻的金丹,除了当年那个小孩儿,也不会再有别人了吧。   顾三又抹了抹脸。   其实这些年自己的长相变化也蛮大,也不是那么好认——   面目长开了,只可惜眼是比幼时小了点……   呸!   顾三已多年不说脏话,现下终于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鬼?   渐渐,天将黎明。   “咳!”   床上人一声闷哼。   林安登时站了起来,“师兄!”   顾三也连忙撑到床边。   季遥剧烈咳嗽起来,顾三扶起他,拍着背顺气。   荼蘼戏虐道,“怎样,不怀疑咱这妖女的诚意了吧?仙子?”   林安瞪她一眼,倒了水喂季遥喝下去。   季遥终于缓了过来,问,“我这是怎么了?”   林安道,“不知。昨夜你进门时已经不省人事,解药还是这两位给的。”   季遥移开眼,“魔道?”   荼蘼咯咯笑道,“怎么,真人是不愿为魔道所救么?”   其实顾三一直觉得奇怪。   整个玄门似乎对合欢尊者保持一种莫大的宽容。   魔道所有尊者,都遭过或多或少的追杀,除了合欢尊者。   别说仙门最高令,三大派放出的绝杀令。连单个儿都没追杀过合欢尊者。   就连他爷爷,顾清辽第一眼看到合欢尊者,竟然也没有高喊着妖女冲上去来一剑,反到是规规矩矩回了一礼。   只有合欢尊者逼近弟子时,他砍了一剑。   那剑砍的还不深,与其说是出剑,倒不如说是敷衍,做个样子。   这合欢尊者不简单。   顾三心想,罢了,届时再问问爷爷吧。   季遥温和笑道,“尊者说笑了,季某一命,既是二位所救,季某必定相报。”   林安道,“这事儿我都说了,你夜里到底是怎么了?”   季遥还有些不适,咳了两声,道,“鬼林里有兵器。”   林安一愣,“什么?”   季遥,“起码神级的兵器……咳……只不过被封着。”   神兵。   三大派手里加起来,都不超过五个的神兵。   每一个都有毁天灭地之能。   神兵出,则玄门乱。   林安同顾三都愣了。   林安又问,“神兵被封,怎么可能伤着你?”   季遥道,“我当时刚想斩开封印,不知怎么,便晕了过去。”   “伤他的并非神兵。”   云长离终于开口,“是鬼域。”   “鬼域?这不可能!”林安生硬道,“鬼域形成条件之苛刻,尊者不会不知吧?”   极恶之地,百万冤魂,散不尽的千年执念,方才能成就号称“人间幽冥,红尘地狱”的鬼域。传言鬼域之中,日日鬼魂哭嚎,一进难出,更甚者执念总难消,会日益扩大,吞噬域外之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大乘者也奈何不得。   林安道,“梁城虽是古城,可并非极恶之地,哪里有百万冤魂?”   顾三忽然道,“古战场。”   林安,“什么?”   顾三,“这里原应是一国边境。城墙筑得如此之高,应是用来防守敌军的。而这城外,自然是古战场。”   至于百万冤魂。   荼蘼笑道,“小师弟瞧得真仔细。不错,这里是古战场。从前打了近百年的仗,依旧在不停的打,不过后来停了。”   “知道怎么停的么?”荼蘼笑道,“这一国的国君,耽于享乐,不愿再战,故而投降。”   “他编造了莫须有的罪名,将麾下百万士卒连同将领,全部坑杀。”   成就了百万冤魂。   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百万英魂,最后却死于君王昏庸。   天若有情,天亦不平。   林安沉默许久,又问,“可是有史以来,哪一个鬼域出世不是惊天地,泣鬼神,六月飞雪,异象百出?怎会安静的据守梁城城外?”   季遥道,“神兵镇压。”   顾三睁大眼。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云长离要放季遥亲身走一遭。   神级兵器,鬼域绝地。   这都是记载在古书上玩意儿,近千年未出一例。   两者凑一起出现,几个人会信?   神兵镇压鬼域,怪不得清寒观等闲弟子进入不得。   季遥能出来,简直就是千般幸运。   季遥叹气道,“这鬼域足够大,想必神兵被封,镇压了此地多年。如此看来,须得尽快解决此事。否则,一旦神兵镇压不住鬼域,必定会生民涂炭。”   鬼域想解,说来容易,却又不容易。   各种鬼域成因不同,但皆因执念千年不散,寻得鬼魂执念,替其完成,鬼域自然解开。   只是,千年已过,鬼魂众多。   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执念啊!   若说冤情,当年昏君已死,鬼魂尚在,显然执念并非系于昏君之上。这可要如何下手,挖了昏君坟,鞭尸吗?   季遥一阵咳嗽,嘶哑道,“这可如何是好?”   屋内一片寂静,良久。   云长离道,“本座知其执念,也能解这鬼域。”   季遥一怔,道,“尊者请讲。”   “这于本座有什么好处?”   季遥道,“尊者想要什么好处?季某力所能及之处,必定予以尊者。”   云长离垂眸,道,“本座要的很简单——神兵。”   季遥沉默不语。   云长离道,“想来真人也知这神兵的气性,与灵兵不同,封印未开,旁人也不知它是何方神圣。故而此器可能为二,一者仙神兵,二者魔神兵。”   玄门灵兵还有个名,叫仙魔器,无论入不入魔,有灵气即可操纵。而神兵却不同,神兵会认主,若无主,也认派别。   仙神兵只随仙门走,而魔神兵,自然只认魔道。   云长离继续道,“清寒观的剑素来厉害,能破千万禁制。本座便是求真人这一剑,破了封印,若是仙魔兵,便归清寒观,若是魔神兵,便归枯叶谷。如何?”   “消息绝不出此屋,只要真人愿意同本座合作。神兵出后,本座自有办法度化鬼域。”   他不紧不慢,音色寒凉,“既能除去鬼域,又有可能给清寒观得来一件神兵,真人何乐而不为呢?”   季遥沉思许久,问,“当真?”   云长离道,“当真。”   季遥颔首道,“季某不幸,尊者入魔前未能结识尊者,但素来知云箫宗云长离为人最是守信。还望尊者莫要让季某失望,让这鬼林继续为害苍生。”   云长离倒了杯冷茶。   他道,“真人当知,枯叶谷云长离,也是最为守信的。”   “本座从不言假。”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看我今天更了辣么多字,评论啊评论,评论啊评论~ 笔者保证,云长离确实没有说谎~你们看透里面的陷阱了嘛哈哈哈哈哈说好的无脑穿书文我为什么要写的这么烧脑QAQ而且人设已经开始歪了,我莫名把腹黑放在了云长离身上了……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文里有很多不合理的bug,你们放心吧,按笔者一贯的尿性,只是又开始四处埋伏笔了,我会填的……要是没填,那估计就是个真.bug了0.0 为什么我天天有那么多有话要说啊,果然是我最近季遥附体太罗嗦了嘛…… 最后…………求评论啊求评论,求评论啊求评论!!!   ☆、将魂.封印   季遥休整了两日,便要出发。   他道,“鬼林之事,拖不得。”   众人沉默,云长离道,“也可。”   林安道,“我同你一起去。”   荼蘼一笑,“好姐姐,这样不放心吾等么?奴家不会伤了这位哥哥的。”   二人相视,荼蘼姿容妩媚,林安神情淡淡。   许久,荼蘼竟跺脚道,“随你!”   于是……子夜深深,鬼林寂寂。   顾三,“为何我也来了?”   消息不出屋,于是放不得他回清寒观。   季遥到底不敢全然信云长离,若是顾三出事,他到时鞭长莫及,故而——   季遥笑道,“三清莫怕,师兄必定护住你。”   林安冷笑,“也不看看前些日子谁躺在那,进气不比出气多。”   季遥,“……”   顾三,“师姐,你少说两句。”   云长离在前,荼蘼于后,五人进了鬼林。   若说外头还只是个阴气森森的树林,那越往里,死气便越重。   没有鸟雀,没有花香。   铺天盖地的阴冷,铺天盖地的悲鸣。   有人在耳畔低吟,不知唱得是什么。   顾三总觉得有股推力在将他往外赶。   林安护着他,一步步往里。   树似树,草若草,可偏偏似有无数双眼盯着他们。   顾三打了个寒颤。   季遥抽出了远芷,林安也握着剑,五人愈来愈里。   顾三觉得抗力愈来愈大,他忍不住顺着抗力走时,林安拉了他一把。   忽然,景色为之一变。   顾三倒吸口冷气。   遍地白骨,鬼气森森。   脚下泥颜色朱红,也不知是多少鲜血浇灌而成。   千年已过,沧海桑田。   一边是缱绻红尘,一边是寂寥枯骨。   不过隔了个梁城城墙,却分了生死两界。   顾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背脊一凉,顾三回过头去。   鬼魂。   他们身后站着无数个鬼魂。   面容模糊,服饰难认。   它们沉默的站在那里,悄无声息。   好似在低声吟唱什么,又好似没有。   它们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   也看着它们的血肉成泥,尸骸做山。   那是一种巨大的荒凉。   千年沉积下的荒凉。   这是千年前的人,这是千年前冤死的魂,它们守着千年不散的执念,徘徊了千年。   又或许,更久远?   这里战火纷飞,他们的君王以一己之私,送他们入了黄泉。   血流成河,家国难回。   到底,让他们形成了什么样的执念?   忽然,云长离对着鬼魂,行了一礼。   荼蘼随他行了一礼。   鬼魂们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   它们似乎早就没了表情,安静地看着。   看着。   顾三隐隐抓到了什么,却又想不分明。   季遥叹道,“执念不解,难入轮回。这里的鬼,也是可怜人。”   他们三人也行了一礼。   抬头,顾三发觉骨山上,有一点寒芒。   季遥道,“那便是神兵。”   他们出发前季遥便解释了,清寒观特有的清寒十二印,配清寒剑诀,可解天下所有禁制与封印,但用时偏长。而云长离道,季遥解封印,林安护住顾三即可,无需担心鬼域。鬼域诸鬼,本便是魔道擅长的,由他们对付。   季遥肃穆道,“开始吧。”   说罢,他同林安同时举剑。   季遥足尖一点,正对神兵。   鬼域暴动,方才安静的鬼魂,全部尖声嘶鸣,扑上前来。   一时间天昏地暗,杀气四溢。   林安反手护住顾三。   她长剑在手,绿纱掩面。   剑气大开大合。   若山川撕裂,滔天而起,汹涌而下,割入群鬼。   云长离指尖一划,折扇展开。   袖袍翻飞,墨衣如夜。   眉目一片寒凉。   扇过成刀,旋身间长风凛冽。   所有鬼魂生生震退。   他忽然侧眼,一扇挥开林安斩向鬼魂的剑气。   剑气劈空,断了无数枯骨,碎裂于地。   林安冷眼看他。   云长离冷冷道,“护好你师弟,此处自有本座。”   荼蘼咯咯笑道,“好姐姐,你还是莫要插手了。”   她身后红绫艳艳,卷开鬼魂无数。   似白骨里开出的糜丽红花,妖异无双。   季遥指尖几动,远芷四旋,“一印,开!”   青芒骤绽,群鬼嘶鸣。   阴风大起。   林安一把插剑入血泥,二指并拢放于唇前,“护!”   剑光绕身,旋转不休。   荼蘼大笑,铺开万丈红绫。   子夜,鬼域。   天地间俱是阴风哭嚎,满眼里都是白骨冤魂。   夜色,青芒,寒光。   红绫满地,扇影重重。   顾三站在林安身后,只觉得骨头咯吱作响。   太弱了,还是太弱了。   离了他师姐,他此刻,便会命丧于此。   季遥又道,“二印,开!”   群鬼长啸。   阴魂飞舞。   云长离的发被风拨乱,披散而下。   三千青丝如瀑。   墨衣寒面,长袖翻飞。   似暗夜里冰冷的蝶。   开至十一印,林安已快坚持不住。   这几人里,她实力本就最弱,善攻不善守。   还得护一个顾三清。   鬼域里的鬼几乎疯了。   四处都是鬼影,阴风狂卷。   云长离和荼蘼,竟然生生挡住了所有鬼魂,没有一个可以窜到季遥身旁。   林安啐一口血。   她撕了被风割得七零八落的面纱,抹了把嘴角。   顾三站于她背后,咬牙,指甲几乎嵌入皮肉。   林安却忽然笑了。   笑里竟带了几分妖气与血腥,“轻纱不肯问出处,水墨丹青梦里人。”   荼蘼猛地回头。   林安指尖一划,“镜中花。”   万丈青绫铺开,翻卷成花,罩住顾三清。   季遥寒芒加身,剑光四溢。   远芷高高悬于封印之上。   “十二印,开!”   封印解,鬼域震荡。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是我给的金手指……算吧,可以解开一切封印哦0.0就是技能读条时间过长……叮,恭喜师兄获得称号“开锁小能手”。 求评论,求评论。   ☆、将魂.归去   封印已破,神兵出世。   魔气冲天。   季遥道一声不好,腰间一紧,被林安卷了下来。   他一手接了远芷,却见身旁一道黑影掠过,握住神兵。   云长离。   这是一尊魔神兵。   还恰好,是一面折扇。   系统,“……”   啊,传说中的反派光环(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用想了,接下来,自然神兵认主。   天地一片寂静,所有的鬼魂不知为何停止了躁动。   它们早已没有双眼,只剩下一团魂体。   此刻竟全部向着云长离的方向。   他坐于百万枯骨之上,指尖是一面黑色的折扇。   那扇子缓缓转动。   云长离闭了眼,寒光大振。   旭日东升。   森冷的鬼气一点点消失殆尽,白骨成灰。   云长离睁眼,落于地上。   他行了重重一礼,道一声,“走好。”   所有的魂体渐渐消散,入了轮回。   仿若三九寒冬,终于于暖阳下冰雪消融。   鬼域,散了。   季遥难得愣愣道,“尊者当真一言九鼎。”   顾三却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云长离侧头看他,顾三脸上的惯常挂着的笑终于散尽,怔怔道,“无所作为,便是最大的作为,尊者好手段。”   云长离不语。   顾三却觉得眼前发黑。   这样的人,是终极反派?   他为什么会是终极反派?   若他是,主角又到底是怎么斗赢他的?   顾三以前听巷子里的骗子说过,人若说一句谎话,那必定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它,说得谎愈多,那愈容易穿帮。   “三儿,你知道最厉害的骗子啥样?”   老骗子翘着腿道,“说的句句是真话,就这样儿,把人拽入了套儿。”   因为是真话,所以自己也信,因为是真话,所以根本不用编排。   顾三不信,他怎么可能信。   他总觉得世上的好人讲的都是真话,只有坏人才会说假玩意儿糊弄人。   顾三愣愣地看云长离。   “反了。”顾三道,“全反了。”   云长离依旧不语。   荼蘼也难得不曾嬉笑。   顾三道,“极恶之地,百万冤魂,千年执念。这是鬼域的成因,按师兄的说法,其实只说得通两个。不是的,不是的。”   为什么这个鬼域多年据守梁城城外,无声无息?   为什么一道城墙可以隔开生死两界?   为什么寻常百姓,等闲弟子进了鬼林,抵抗不住会被推出来?   为什么只有碰到了神兵,鬼域才会暴动?   为什么暴动之下,单单几个低阶弟子,也能救季遥出来?   这是百万将魂,他们的的确确是蒙冤而死。   血流成河,尸骸积山。   可是他们的执念,并不是复仇雪恨。   他们是百万将魂啊。   “他们的执念——是守一方百姓平安啊!”   无定河边埋枯骨,魂归何处!   “不是神兵镇鬼域,这是——鬼域镇魔兵啊!”顾三道,“这一处鬼域,是在守护这个城里的百姓啊!”   这才是散不尽的千年执念,忘不了的神魂旧梦。   长风凄凄,颂唱着古老的战歌。   狼烟,烽火。   那些不肯离去的魂魄。   千年过后,他们连面目都看不清晰,却仍然在镇守此地。   守着梁城的百姓。   那些面目全非的鬼魂,它们一路看着他们。   就这样一路看着。   千年以来,它们是不是也像这样看着梁城的高墙。   然后继续回归鬼林?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忘了。   只记得吾等一日为军。   便守一处国土,护一方百姓!   顾三忽然很想流泪。   面对这璀璨阳光,渐回的鸟语花香。   他整个心都揪成一团。   众人默默。   顾三垂首,行了重重一礼。   “走好。”   风声渐紧,哀歌遥遥。   魂兮,归去。 作者有话要说:  魂兮归来出自屈原的《招魂》,我此处加以修改了。 这章可能短了点,但我实在不肯把其它的加上去了,我保证下一章发糖。 么错,今天两更哦。 求评论,求评论。   ☆、将魂.看透   云长离拿到的魔神兵,名唤不归。   而这神兵,还认他为主。   几人出了林子,人间鸟语花香,红尘温软。   林安随手抹了把血,又摸出个面纱蒙在脸上。   荼蘼看了她两眼,一言不发。   魔兵已认主,梁城城外,终于不再是极恶之地。   季遥还未大好,有些疲惫。   顾三扶了他去客栈休整。   打理好一切,顾三出了季遥的房门。   方下楼,便瞧见了坐于窗旁桌上的云长离。   奇也怪哉,整个客栈一层,吵吵闹闹熙熙攘攘。   他却只瞧得见云长离。   这人墨衣玉面,眉目寒凉。   顾三叹口气,坐到了他对面。   云长离抬眼。   顾三问,“尊者怎么知道的?”   是啊,云长离是歪曲了鬼域的起因,可是若他们去查,最后还是这个猜测。   而这个人,他开始就知道。   入鬼林,见群鬼的那一拜。   解封印时拦下林安那一剑。   末了又是一拜。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啊。   云长离却倒了杯茶,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怎么,不怕了?”   顾三失笑,是啊,他之前怕他怕得快死了。   顾三笑了,“我当尊者没发现呢。”   他自然接过云长离倒的那杯茶,云长离微垂了眼,没说什么。   他打趣道,“尊者那样威风,我能不怕吗?”   云长离知道这些鬼的心声,知道它们的执念。   为什么不让林安攻击群鬼,不是嫌她碍手,而是不想让她伤到这些魂魄。   其实若仔细回想,云长离和荼蘼,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到它们。   送它们完完整整,入了轮回。   顾三笑道,“若尊者不行这二礼,我是万万看不出来的。”   云长离道,“他们应得的,不止二礼。”   顾三又笑了。   他为什么要找季遥合作,其实很简单。   他不想伤到这些鬼魂,一点都不想伤到。   故意歪曲,显得鬼域威胁重大,是为了早日助它们脱离苦海,重入轮回。   这群鬼魂的执念只在于除去魔兵,保百姓平安。不碰魔兵,他们根本不会攻击,鬼域之名,名存实亡。   最简单的方法,其实是一点点灭了鬼魂,再夺取魔兵。   何须要故意引清寒观弟子注意,再一步步吸引清寒观的大乘过来?   机关算尽,为了达成最不简单的法子。   顾三忽然笑道,“尊者,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和他有时候有点没脾气,容易轻信人的师兄一样。   和他嘴硬心软,满脸不情愿的师姐一样。   一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啊。   就像那一盏冰灯,剔透的冷,里头却是暖光。   云长离放到唇边的茶盏一顿,又抵了唇。   顾三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反派呢?   怎么可能呢?   顾三笑了,只觉得无比嘲讽。   说起来,自己还要更像一个反派一点。   “你为什么会养成这种习惯?”   云长离淡淡道.   顾三却是一愣,“什么习惯?”   云长离忽然伸手,指尖点上顾三清的唇角。   “你嘲讽的时候,喜欢这么笑。”   顾三愣了。   他又按了他脸颊上的另一处,“你若是害怕,会把嘴角勾到这个弧度。”   “若是愤怒,你会把嘴角扯开,这样笑。”   他的指带着茶香,顾三从不知天底下的茶水还会有这样的淡香。   凉凉的,像夏日的冰块。   顾三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嘴尖牙厉的顾三,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忘了自己应当做什么反应。   是,他脸上的表情,确实差不多只剩下了笑。   顾大一次次的打他,输了牌打,丢了钱打,累了打,饿了打。   有时候连顾二一起打。   他骂,你们什么表情,老子养你们,你们还横脸给老子看?   邻居会骂,你脸上什么表情?   横啊,再横啊!   然后他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再委屈,他也会笑,日后狠狠的报复回来。   顾三清已经二十岁了。   众人宠爱,天之骄子的顾三清已经这么大了。   可喜怒不形于色,心狠手辣的顾三。   从来没有消失过。   从来没有。   云长离收回了指,他在顾三面颊上划过的地方,火辣辣的,说不清什么滋味。   他道,“若是不想笑,就别笑了。”   顾三摸了摸自己的脸。   沉默。   两两相视,顾三可以看见云长离的眼。   阳光下那双眼睛。   太漂亮。   “唉!”   顾三忽然鬼迷心窍,很无礼地戳戳他,“我们认个兄弟吧。”   一片寂静。   云长离睁着眼看他。   顾三继续道,“尊者你看啊,我们同样这么聪明,聪明人和聪明人讲话多方便啊。”   “我现在是弱,可我才二十岁,都金丹了对不对?我很快会大乘的,你别不信,真的。做兄弟吧,怎么样?怎么样?”   头一次这么恨,自己没有二十四小时全部用来修炼。   太慢了,太慢了。   他头脑发热,手心满满的汗。   “你看,我好歹仙门也身份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帮帮你——”   他又觉得这话未免太高高在上,又连忙补充,“不是的,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我——”   舌头打了结,说什么好像都不对。   语无伦次。   然后——   “好。”   “尊者你信我,我——”顾三愣愣,“你说好?”   云长离颔首。   阳光照的顾三头晕目眩。   “嗷你答应了!”顾三声音都拔高了,“不许反悔!”   疯了,顾三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耶和华甚至马克思原理都救不了他,他真的疯了。   他本来就是反派的命,还一个劲往魔道那里凑。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理智在告诉顾三,快收回这句话,快说,你是开玩笑的。   然后出口,“你——你说的,你说好的!”   “嗯。”   暖风沉沉花事晚,早夏不见寒春。   客栈外人来人往,笑着的,不笑的,站着彼此说话的。   摊贩的吆喝,酒娘的叫卖。   客栈里的小二高声道,“客官,来咯!”   听不见了,都听不见了。   顾三忽然很小声道了一声,“哥。”   那声音小的他自己都听不分明。   云长离原已看向窗外,此刻侧过头来。   墨发长衣,眉目寒凉。   “嗯,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都怪我人设身份设的太远,三万字了好不容易这两人有点交集了……泪流满面。 不过既然都搭上话了不怕了拜把子了那之后哈哈哈哈哈你们懂的。 其实顾三平日里还是很符合我的人设——面热心冷的……但是一看到云长离就崩了,这我也没办法…… 求评论,求评论。   ☆、破晓.同道   “宿主你疯了!”系统也疯了。   “小说里两个反派一向是各干各的,你——你!”   你们搞在一起男主要怎么活啊!   后面一句系统顿了一下,硬生生没说出口。   顾三,“有什么关系,做任务的时候我自己做不就好了?”   系统,“……”   顾三,“不过你现在发布的任务还是修炼年限的——男主估计要过了金丹才出来,又或者,是元婴以后?”   系统,“这……”   顾三,“哦,果然。”   系统,“……”   我还是别说话了。   顾三学云长离端了茶喝,忽觉得这茶水味道还不错。   云长离坐于他对面,望着窗外。   他喝茶喝的很慢。   乍一看总像在品什么灵茶香茗。   到底是名门大派培养出来的子弟,他骨子里有一种很奇怪的雅致。   一举一动,好似清风徐徐,流云舒卷。   却偏偏带了几分冷肃。   他们两谁都没有说话。   客栈外热闹的很,许多的人过来,又有许多的人过去。   笑着的,不笑的,站着说话的,坐下歇脚的。   摊贩的吆喝,酒娘的叫卖。   顾三喜欢这种集市,热闹到近乎喧嚣。   熙熙攘攘,各样的人,各色的气息。   总让人觉得自己活得很好。   云长离忽然道,“你喜欢这里。”   顾三笑了,侧头看他,“你不喜欢么?”   云长离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向顾三,正对上的那双眼。   微热的夏,满满的尘世安详。   “哐!”   外头忽然吵闹起来。   “这什么破玩意儿!你也敢拿来糊弄老子?”   “啊!好汉饶命!别踢了,别——”   “老子倒不信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外头人骂红了脸,愈说愈不像话。   顾三扭头望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林安直直从二楼跳下,扛着剑。   冷声喝道,“吵什么!”   她绿纱遮面,翩翩若仙。   可独独一身杀气,配着长剑。   众人吓得一愣。   紧接着那被打的小贩忙不迭凑到林安身前,“女侠,女侠您评评理。这人二话不说,上来就砸小的铺子!”   林安问,“怎么了?”   看她微拧的眉,不用想,这肯定是被季遥打发下来问的。   小贩嚎啕大哭,“他说,说小的施了妖术,卖给他媳妇的是一把灰。不可能啊,小的,小的明明卖的是布匹啊!”   那汉子啐了一声,“俺呸!你这妖人,难不成老子的婆娘还会骗老子不成!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罢又卷袖子想上,林安执剑一挡。   剑未出鞘,大汉却撞得翻了好几个跟头。   林安冷冷道,“怎么回事,讲清楚之前别动手。”   她又补了一句,“讲清楚之后再动。”   顾三,“……”   师姐,后面那句可以不加的。   大汉瞪眼要骂,林安狠狠往地上一踩。   石板上生生给踩出了个脚印。   “说!”   众人消声。   大汉不情不愿道,“俺婆娘看他这儿料子奇特,买回去裁套新衣穿。谁知道,这妖人的布买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化作了一滩灰烬!”   小贩讨饶,“怎——怎么可能呢——”   林安问,“布在哪?”   小贩哆哆嗦嗦一指。   几人朝那儿看去。   确实是几匹素净的布,与现下街上的其它料子都不大像。   只是做工看上去颇有几分粗糙。   林安看了很久。   她忽然眉间一皱,“哪来的?”   云长离也站起身来。   小贩道,“前些日子,过,过一个村瞧,瞧见的。”   “什么村?”   “好像——好像叫桃源村。”   林安又看了看那布。   她扔出个碎银,“这些我都要了。”   小贩,“啊?”   林安又问,“怎么走?”   难得小贩还听懂了她问法,“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好像是出了梁城,靠近晋城那儿块。小的,小的那一日走迷了,不知怎的进去了。里头人穿的都是这种料子,小的,小的看着不错,特意买了些来这梁城撞撞运。”   小贩结结巴巴,也问不出什么。   林安点点头,又扔一块碎银到了那汉子手上。   汉子还想说话,林安冷冷扫他一眼。   汉子啐道,“好男不跟女斗,俺今天就放过你个小娘皮!”   林安没理他。   她一手接过那堆布匹,转身上了楼。   汉子瞧她走远,骂骂咧咧尽是不干净的话。   顾三笑了,冷眼看那汉子,指下一动。   便把他生生摔在地上,狠狠磕了牙。   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汉子爬起来又骂,这次不骂林安了,又开始骂那小贩。   骂石板路,大意是想与其祖宗先辈发生些非同寻常的关系(1)。   顾三便不再管他。   林安抱上去的那堆布,怕是有蹊跷。   顾三道,“这布有问题?”   云长离颔首。   他拆下系在腰间的不归,展开放于桌上。   墨色的折扇微微颤抖,系着的流苏散着魔气。   云长离道,“神兵相斥。”   顾三玩味地笑了,“哦?”   晋城,桃源。   又一把神兵。 作者有话要说:  划分等级是:筑基,金丹,元婴,心动,大乘……没错就是这么简单0.0 我彻底暴露了我对这方面不大的脑洞。 实在想不出新奇玩意了。 (1)这是化用《围城》里的一句,强烈推荐围城啊,钱老讽刺起人来简直酸爽。在这里表示敬意~ 求评论,求评论。 顺便求个收藏。 各位亲给我点信心吧QAQ   ☆、破晓.任务   众人又聚到了同一个房间。   林安将那布放在地上,“这布,甚是古怪。”   季遥问,“怎么个古怪法?”   林安沉思片刻,道,“直觉。”   季遥,“……”   顾三将神兵的事告诉了他们。   季遥皱眉,“又一尊神兵?”   这短短一段距离,怎么会有两个神兵?   遍观九洲,仙门手上只有三尊仙神兵,便可知神兵稀少,哪是这么容易就遇见的?   林安在一旁打量许久。   云长离的不归依旧在不停的晃动,幅度比在楼下时大了许多。   魔气森森。   顾三凑上前去,蹲下。   摸了摸那些布匹。   忽然——   “叮!”   “叮叮叮!”   “恭喜宿主开启重要支线任务‘焚尽万物’!”   顾三微抿了唇,问,“任务?”   系统道,“对!发了新任务!”   “经系统判定,这神兵的气息,是仙神兵。”   顾三笑道,“所以?”   “这是顾三清的神兵,号称焚尽天下不平事的焚琴!”   顾三,“你为何现在才说?”   系统,“……”   系统,“你要有一尊仙神兵了啊,不激动吗!”   “啊——我好激动。”顾三问,“你为何现在才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系统,“……”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没有听出半分激动。   系统解释道,“我需要足够的气息,才能根据其灵力波动测定是不是神兵,并利用灵力波动,测出此神兵具体的形状——是把古琴。而九洲只有一尊神兵是古琴模样,便是焚琴。”   因为季遥那时没有碰到神兵,所以系统判断不出来咯?   顾三问,“任务内容?”   系统道,“取得焚琴,成功认主。然后才有下一个任务。”   顾三道,“还是一串儿?”   主角真的要出场了?之前的猜测是错的?   系统道,“是,不过这一串任务的下一节,得在你此任务成功后才知。”   它严肃道,“郑重警告宿主,此任务事关重大,无法弥补。一旦失败,抹杀!”   顾三面不改色,笑道,“任务提示?”   系统,“……没有,只有要求。”   “去哪,怎么完成,去哪拿,都没有么,一点线索都没有?”   系统,“……是。”   顾三不语。   片刻后他忽然又笑道,“原来如此。”   系统,“你这可怕的笑容是怎么回事,你又发现了什么?”   顾三笑道,“没有啊,什么都没发现。”   系统,“……”   你以为我会信吗?我会吗!!!   顾三依旧蹲着,眼里满满冷意。   看来猜测没错,主角确实应是顾三清元婴或者心动期出来。这一串任务,八成是小说里主角听到的,关于顾三清的传言。   而这一段传言,又估摸着是原书的作者为交代顾三清的神兵而一笔带过的。至于它的由来,完完全全没有提到,甚至连晋城和桃源村都没有提到——系统对这个关联毫无反应。   顾三玩味地摸摸下巴,晋,桃源。   他读过这里的书,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桃花源记》。   那么这个名字,真的只是个巧合?又或者,这其实是主角后来会到的地方?   正想着,他胳膊却猛然一紧,被拽了开来。   跌进云长离怀里。   那人冷冷道,“小心。”   顾三看去,发现方才摸的那匹布,一寸寸化为灰烬。   他愣了。   霎那间仿佛又是十年前,那人的鼻息离得极近。   顾三背上抵着墨色的衣,衣上是卷舒的流云。   那人似远山寒雪,似三九冰霜。   微垂的眼,薄凉的唇。   蜿蜒若水墨长画的发。   此刻他周身都是茶香。淡极,偏偏又雅极。   仅仅一瞬,云长离便松开了他。   顾三莫名松了口气,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季遥见他安好,转眼去看地上剩下的料子。   林安也收回半伸出的手,侧头继续打量。   几匹布料,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二连三化为灰烬。   云长离腰间的不归,晃动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终于回归静止。   季遥皱眉。   云长离道,“恐怕,真的又出了一尊神兵。”   一时寂静,谁都不知当说什么。   终于,季遥缓缓道,“尊者,尊者得神兵之事,恕季某还得上报宗门。”   云长离道,“无妨,真人自便。”   季遥又道,“那这一尊神兵——”   云长离道,“贵观有第二尊神兵前,本座必不外传。”   季遥拱手笑道,“多谢。”   荼蘼瞟一眼林安,咯咯笑道,“好哥哥,好姐姐,你们这是要回去了么?”   季遥道,“此次不废一兵一卒,便能除去梁城魔兵,全是依仗二位尊者。吾等在此蹉跎多日,怕是要尽快赶回宗门。还望来日有缘再会。”   云长离道,“真人客气了。”   此事实在太过蹊跷,千里之外,便可使事物成灰,莫非是火一类的神兵?季遥心道,也罢,也罢。既不知这神兵的秉性,也不知这神兵的能力,终究不得轻举妄动。还是上报宗门,从长计议。   一旁,系统絮絮道,“据测评,你虽是金丹期,却是百道之体,与焚琴契合度又高达99%,认主应当不难。而且据书里描写的推测,顾三清也确实是金丹前期到中期这段时间得的焚琴。”   契合度愈高,认主愈容易。契合度愈低,认主愈难,被认主的人需要的等级也愈高。   一般来说,几乎没有人可以和神兵达到五成以上的契合度。   但是他和云长离——   唉,讲真,顾三看看他们这些反派的金手指,就依稀可以知道作者到底给了主角怎样的金大腿。   他面不改色,心底却问系统,“先别思考怎么收焚琴了——。”   “首先,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留在这儿而不回清寒观的?”   系统,“没有。”   顾三,“……”   系统,“……”   那还完成什么任务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存稿老早用完,天天现写的我感觉心好痛啊。 从来没发现日更之后存稿居然这么不经用。 看在笔者打得手指都疼的分上QAQ 求评论,求收藏啊啊啊啊啊啊。   ☆、破晓.双生   顾三简直气笑了。   他干脆直接同季遥道,“师兄,我不想回清寒观。”   系统,“!宿主你疯了!”   顾三,“你还有更好的方法?”   系统,“……没有。”   季遥一愣,问道,“什么?”   顾三笑道,“难得可以下山来看看,有这么多好吃的——”   说罢,他微微脸红道,“事情急切,要不师兄师姐先行回去,待我吃够了便自行回来?”   感谢他前世饿惯了,这世贪吃嗜甜的大名早已传遍清寒观。人人皆知掌门座下的小弟子是个贪恋零嘴佳肴的人。   季遥沉思,“说来,顾师祖确实要你在这红尘中走一遭。”   可是他们护着,顶多只能让顾三见见俗世皮相,哪里能让他真正探探红尘?季遥犹豫,照理说,仙门大派的弟子,往往筑基便会下山一次,见识红尘悲喜。可是当年顾三清筑基时,谁敢让他单独下山?   而现在——金丹期放之九洲,已算中上水准。很多下级世界,灵气匮乏,金丹期便是封顶,只要不惹到些老妖精,顾三清横着走都没问题。   季遥叹口气道,“不知不觉,三清居然这么大了。”   他摸摸顾三清的发,发觉他竟已与自己差不多高。   “罢了罢了。”季遥道,“是我担忧太过,若是要留下便留下吧,这附近都是清寒观的地盘,不过三清你记着——”   林安一把打断他的话,道,“给。”   递与顾三清一块令牌。   荼蘼挑眉,顾三接过那令牌。   木质墨边,用细长的青绦系着。牌子上刻了个“幻”字,字下绘了朵小小的合欢花。   顾三不解,“这是——”   林安拆了面纱。   丹凤眼,芙蓉面,同荼蘼一模一样的容颜。   顾三愣了,荼蘼嗤嗤笑道,“难得啊——好姐姐。”   这姐姐竟真是姐姐,而不是她随意攀的亲戚?   顾三瞠目结舌,众人面不改色。   这种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系统,“说实话,这个关系……我也不知道。”   顾三,“……”   荼蘼甜笑道,“小师弟,好好收着吧,你师姐可是给了你份大礼。”   她十指芊芊,指着那令牌道,“我们两,乃是浣花境境主的一双女儿。见此令牌若见真人,浣花境弟子不许忤逆。捏碎了,可以调动浣花境两位大乘。”   顾三手一抖,险些将令牌摔在地上。   荼蘼一把勾住他,发丝披下,吐气若兰,“当然,既然你的好师姐给你看了这张脸,本座也会罩着你的。”   林安拍开她,冷冷道,“尊者离他远些便好。”   顾三滴血认了令牌。   他自己身上还揣着清寒观的令牌,他爷爷的玉佩。护身的攻击的要多少有多少。   季遥全部检查一遍,终于稍稍放了心。又同顾三清交代了一堆有的没的。   次日,他并林安离去。   顾三一人于房中睡到正午,才懒懒爬了起来。他愣愣看了会儿窗外,艳阳当空,人声鼎沸。   坐了片刻,他慢吞吞起床穿衣,洗漱,慢吞吞下了楼,继而低着头,很认真地走到昨日那个位置。   然后有人递来杯热茶。   顾三抬头,午阳正晒,云长离坐于对面。   顾三愣愣。   “哥”那一字在嘴里转了两转,到底说不出口。   顾三难得脸皮薄了一次,勉强讪笑道,“怎么没走?”   云长离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个救命之恩不曾还?”   顾三喝着茶,险些喷出来。   “你认真的?”   云长离道,“不然呢?”   他帮顾三点了菜,而后道,“我也无甚大事,陪你于这人间四处溜达溜达。”   云长离竟没穿那身流云墨衣,反倒换了青衫长袍。他支着头,还戴了方巾,眉目间卸去了冰冷,神色倦怠。   眉似远山,目若清泉,整一人间的俊俏书生。   顾三一瞬间真想抛下任务,扒了自己的雪袍红梅,就这么跟云长离去浪迹天涯,吃喝玩乐。   可惜,他还要命。   可惜了。   顾三再三告诫自己,咳了两声,笑道,“你看——我们两现在都是兄弟了,救命也是应当的,就别还了吧。好不好?”   云长离抽出两双筷子,一副给了他,“不好。”   他慢条斯理道,“你要去找那尊神兵?”   系统,“……”你们两还真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   顾三道,“对。”   系统,“……”居然还就这么承认了。   小二吆喝着上齐饭菜,顾三举箸,云长离问,“那要不要在梁城转悠一圈再去?”   顾三,“要!”   系统,“……”   宿主,克制住啊!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神奇的组合。   仙家天才和魔道尊者。   第二反派和第一反派。   日后要合伙花样三百六十度找主角麻烦的两人,现在正忙着从一堆眼巴巴的幼龄馋虫中挤出来,手里各一包荷叶裹着的烧鸡,还有种种式样的糕点零嘴。   顾三闻了闻,道,“好香!”。   他们不急着出城,用过了饭,顾三便换了身书生装扮。由着云长离领着,正正经经地走了一遭梁城。   云长离懂得颇多。吃的,玩的,房舍排布,野史传记,一一说与顾三听。   大千世界,红尘百态,古城沧桑。他提起这些时眉眼仿若都柔和起来。顾三一面听,一面四处打量。不同于以往地粗浅观望,这一次,仿佛一整张红尘画卷展于眼前。   离了热闹的市集,有各家大大小小的院落。门前走过背着孩童的妇人,走过摘了花嬉笑的姑娘,走过摇着尾的家犬。几处大户的朱门紧闭,家丁们坐于地上,有一茬没一茬地小声说话。   偶有垂髻小童乐颠颠从身旁跑过,云长离便侧身,让着他们打闹。   暮春早夏,太阳日渐厉害,民巷里俱是摇着蒲扇,坐于树下纳凉的人。   三三两两地下棋谈天。   草色深深,鸟雀叽喳,不知年岁的石砖底,趴着点点青苔。   白墙染上昏黄。   顾三扔了系统,扔了试探,扔了诸多算计种种筹谋。   其实他知道,就算他再机关算尽,他终究只是个金丹,神兵认主全靠己身,拉不了外援,也耍不了嘴皮。云长离被认主时面上不显,可哪里有系统说得那么容易?   顾三怕啊,他当然怕啊。他前世生死线上挣扎过那么多次,他当然知道抹杀二字里有多沉重的死亡。死了就看不了天,见不了地,闻不进事物的香气,触不到爱着的人。   前是万丈悬崖,后头千尺深渊,生死由不得自己。   就算这一次完成了,谁知道日后还会遇到怎样的必败之局?   是,他贪恋红尘。而今日或许便是他最后一次,见这俗世繁华。   但不管怎样。   今时,此刻。   人间正好。   有什么事,过会儿在想,过会儿在想吧。   顾三笑了,道,“哥。”   云长离侧头,“嗯?”   “没什么。”   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有人会讨厌系统,说实话系统和顾三的思维肯定是不一样的。走错一步便会死的是顾三,不是系统,所以他们两的思维一直不在一个平面上。小顾只是外表伪装的好,心里到底是怕的。 他现在还不够强大,所以给他点时间。 另外,最重要的是——QAQ求评论,求收藏啊亲们~   ☆、破晓.桃源   晋城。   同为古城,晋城与梁城倒差了不少。   没有高墙,人也稀疏许多。顾三同云长离进了城,只寻得路上一片空荡。偶有软轿行过,也是悄无声息。   顾三寻了个摊贩,递上串铜钱,道,“这位小哥,小生至晋城寻亲,苦寻而不得,小哥能否指点一二?”   那小贩上下打量他几眼,接了钱无精打采道,“问。”   顾三笑道,“这附近可有个桃源村?”   “桃源村?”   小贩眯了眼,直起身来,“你要去那村子寻亲?”   顾三笑道,“是是,小生祖上便出自此村。小哥听说过?”   他凑近那小贩,伸手塞了两串铜板,“能否与小生说说。”   小贩接了钱,小声道,“你真是去那村子认亲?不曾记错?那村子可邪乎的很呐。”   顾三跟着小声道,“怎么个邪乎法?家中也许久不曾来往了。”   小贩来劲了,道,“可邪乎了,可邪乎了!那里头都不见个人出来,周边还常常无端走水!这事儿已经传遍了!”   “你们也没进去过?”   “没!没!哪敢进啊!老实跟你说,进去的人出来,全都成灰了!”   顾三问,“成灰?”   小贩神秘兮兮道,“全化成了灰!”   顾三问,“小哥见过?”   小贩,“对对对,我可是亲眼见过,那么大一个活人,转眼就化成了灰!”   顾三笑道,“谢谢小哥了。”   转了身,换了几处,同云长离问了几人。   大致回答都差不多。   桃源村邪乎的很,村外一圈时常不定期地走水,进去又出来的人,不是化了飞灰,就是身上的东西化了灰,亦或者大病一场。而且出来的人,又往往忘了桃源村的走法。   于是所有人,一概不知怎么走。   顾三问系统,“焚琴到底是怎样的神兵?”   系统,“焚琴号称焚尽天下不平事,奏之即可燃火。燃的是三味真火,浇水不灭。此火既可有形,也可无形。顾三清往往将有形的火与无形火混起来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顾三垂眸思索,作者既然取了桃源这个名字,那么没道理会不用他的走法。不妨先试试。   顾三道,“哥。”   云长离,“你走,我跟着。”   系统,“等等,等等,他们不都说不知道么?你怎么走?”   顾三,“靠直觉。”   系统,“……”   他们出了城,找到了晋城外的一条溪流。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顾三一路背,一路找,果然寻到了一处狭缝。   而后,竟然真的寻到了一个村子。   系统,“……”   好厉害的直觉。   二人进了村子,真别说,这村子里的人还颇有点像桃花源记里的说法。不知外头朝代,也鲜少见外人进来。男女老少穿着他们那日于街上瞧见的布料裁的衣,料子素净,却也较外人粗糙了些。   仿若与世隔绝了几百年。   他们见了二人,笑着迎上来道,“二位公子,可是从外头来?”   云长离冷面薄唇,乌发青衫,端的是公子无双,冰雪姿容,几个农家女瞧见,都羞红了脸。顾三清皮相也不差,虽不若儿时剔透可爱,却到底随了季遥的公子如玉。他面色温润,唇角含笑,实在是行若人间三月天,笑似东风卷珠帘。   众人迎了他们入屋,想要杀鸡宰羊,顾三笑道,“不用劳烦主人家了,吾等带了干粮,只是求宿罢了。”   之前进村子时,云长离腰间的折扇晃了几下,此刻又归于静止。   顾三隐隐觉得有些古怪,焚琴,焚琴,焚尽天下不平事的焚琴,到底在焚什么?所谓火,真的能焚尽不平事?   这时,有个小女童直勾勾地盯着顾三清。她咬着指甲,奶声奶气道,“这个哥哥我瞧见过!”   顾三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一个妇人来把女童抱起,笑道,“还真别说,这位小兄弟确实面善,也不知在哪里瞧过。”   顾三笑了,羞涩道,“婶子说笑了,怕是顾某长得太泯然于众了。”   妇人抱着孩子笑道,“哪里哪里,二位公子一看便不是乡野人,生的那叫一个好看!”   他们口音也有些奇怪,不似现下九洲惯说的话,怕是已与外界,彻彻底底地脱节了。   桃源村的人热情,争争抢抢下二人住进了李家。便是那个小女童的家,她家旁有栋气派屋子。主人家姓王,说是今夜成婚,正巧热闹热闹。   那妇人笑着道,“说是成婚,其实早就是娃娃亲了。王家汉子吃得苦,耐得劳,种田又是好手,还懂点书,也算是村里顶顶好的人家。他娘之前一大早去河边,正巧捡了个女娃,生的那叫一个乖巧可爱,便领回家养。一直当作亲生女儿养大,长大了便嫁于他家。”   妇人道,“这不,今夜成婚,王家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顾三笑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妇人也笑。   李家屋子不大,给他俩安排了一间。顾三再三婉拒了李妇人叫他用晚饭的提议,说他们兄弟二人准备晚间去外面转悠几圈。   待妇人走后,顾三问云长离,“怎么,不归还是不动么?”   云长离颔首。   他展开不归,墨色的扇骨,雪色的扇面,上面绘着一架古琴。   顾三一惊,问,“这是——”   云长离道,“我也不知不归的用法,但那日它晃动后扇面上便绘了这古琴。莫非——不归可以描绘出这尊神兵?”   顾三点头道,“不错,这尊神兵就是架古琴。”   云长离侧首,顾三道,“我通过某种法子晓得的,此琴名唤焚琴,号称可焚尽天下不平事。”   系统,“宿主你居然说了!”   顾三,“你有说不能说么?”   系统,“可是!可是……”   顾三,“任务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完成了就好,不是么?”   系统,“……”   云长离问,“焚琴?焚的是什么?”   顾三摇头,“不知。”   顾三又解释几句,云长离垂眸。   他身上总有种很淡的茶香,带着冷意。靠近了,其实挺让人安心。   云长离道,“等晚些时候再去瞧瞧。”   顾三笑道,“好。”   系统,“好什么?你们又讨论出了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啊!   晚间,王家成亲,村子里热闹不已。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云长离同顾三出了村,仔细探查。   到了村外一块地段,不归微微摇动起来。顾三踩了几步,那土地上芳草青青,也不见什么奇异。   忽然,不归剧烈摇动起来,地上猛地窜出一把火苗。   云长离一下拉过顾三,跳至高树上。树枝摇晃,几欲压断,云长离也不管,反手一拉,让顾三靠在自己身上。   二人冷眼看着底下,那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绕着村子,整整一个圆圈。   那火并不在灼烧植物,它更像是腾空而起,没有半点烟味,不知在焚烧着什么。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烧得很是旺盛。   顾三皱眉,却到底没再下去。   这火太蹊跷,到底小心为上。   一夜终了,火势渐小,逐渐熄灭。   村子里一片寂静。   二人等至黎明破晓,地上最后一点火苗散去,下了树,进了村。   村里的小路上已有几个人。   荷锄负担,向着田地去了。   一个老伯瞧见他们,惊喜道,“二位公子,可是外乡人?”   顾三笑道,“是。”   老伯激动不已,高声道,“乡亲们快来,有客人来了!”   老伯一面喊一面笑着同顾三道,“你们是兄弟吧,这长得真是俊俏。”   这老伯——昨日见过他们吧。   顾三皱眉,与云长离对视一眼。   远处,有村民们的声音,“好久不来外客了,陈伯,客人在哪呢!”   来到近处的笑道,“哟,原来是两位小公子。”   几个农家女羞红了脸,林夫人遥遥地笑道,“两位小公子好呀。”   顾三毛骨悚然。   他抬眼去看云长离,那人的眼里,也是深深的冷意。   整个村子的人,全都不记得他们。   全都不记得了。   那把火。   烧掉了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是凌晨发的,有时候会在评审中。 不是锁文,你们可以过会儿再刷(来自一个早上四点钟想看自己文却发现点不进的崩溃笔者) 最后,最重要的是……求评论,求收藏~   ☆、破晓.真相(修)   同样的热情,同样的结局。   最后,二人又住进了李家。   李氏叫小姑娘过来,让她叫他们哥哥。   顾三给了她几粒糖。李氏被另一个媳妇叫了出去。   李家小姑娘咬着糖,直勾勾盯着顾三,“这个哥哥我见过!”   顾三低头问她,“丫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小姑娘道,“昨天!”   顾三同云长离对视一眼,“莫非——”   这个小丫头可以不受焚琴干扰?整个村子都忘了他们,她去独独记得?   可是昨日,她也说见过自己啊。   难道昨天不是第一次来?也许他们前天或者再之前已经来过,被一起焚去了记忆?   好霸道的神兵!   顾三又问,“那你在哪里见过我?”   小姑娘嘟嘟嘴,道,“王家。”   王家?   顾三侧头去看云长离,云长离低声道,“去王家瞧瞧。”   顾三颔首。   云长离手上有一尊神兵,就算真的被抹去记忆,以他们两的性子,去过王家,必定会留下点东西。还是去瞧瞧的好。   顾三哄了小姑娘几块糖,骗了她出门玩儿去。   二人施了个幻术,潜进王家家里。   当真如李夫人所说,王家房子于这村里,已是足足的气派。房高门大,台阶都砌了好几层。几个汉子站在门口,吆喝着抬东西进去。   支桌子,摆盘子,热闹的很。门上贴着喜字,有个干瘦老太放开嗓子吆喝,音色响亮,同小伙子们有的一拼。不时有几个人进来帮忙,讨几个喜糖,道声恭喜。老太笑咧了嘴,拍着手比划道,“不是俺说大了,俺这长媳妇,十里八村的,有谁比她标致?”   众人连声附和。   有个高个儿汉子红了脸,道,“娘,别说了。你都夸了一天了。”   “你红什么脸?还大老爷们呢。”老太响亮笑道,“要羞也得你媳妇羞啊!”   旁人哄堂大笑。   满目喜气洋洋。   不归一动不动。云长离同顾三继续向里。这房舍同李家也无甚区别,只是更大更阔气了些。房舍后是农家自个儿修的院子,里面长了些花花草草,更多的还是些应时的蔬菜。院子里还立着两株高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寻常的农家小院。   云长离跳上树,四周看了一转,忽然低头看顾三。   他面色冰冷,但隐隐有些惊异。   顾三跟着跳上来道,“怎么?”   云长离,“我们怕是都猜错了,那小姑娘根本没有逃过焚琴的火。”   顾三皱眉,“什么意思,她不是说见过我?”   他顺着云长离的目光瞧去。树正对着屋子,屋里窗前坐着个姑娘。那姑娘不大,看身段顶多双九年华。   一身红布衣。   顾三道,“这当是王家昨个儿娶得的新媳妇吧——”   话未落,姑娘侧了头。他们恰巧可以瞧见姑娘容貌。   顾三愣了。   顾三不喜欢照镜子,毕竟顾三清的皮相到底不是他自个儿的。可遥安殿偏偏有一处寒潭,顾三练剑练累时,一低头就是顾三清那张脸。   未动声色时眉目安宁,带着点雌雄莫辨的清俊。   眼角微挑,不语三分笑。   那王家媳妇垂了眼,红唇白齿,眉清目秀。   玄门中人本就老得慢,金丹又是定型期。顾三清虽说二十,偏偏长得同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眉眼少了几分硬朗。   二人放在一起,不说十成,也有八成相似,另外两成,无非一个温顺柔弱,一个少年清俊。   小孩子哪里分得清男女,家里人叫她叫哥哥,她便说这个哥哥她见过。可李夫人自然只是觉得面善,根本不曾往王家新媳妇那里想过。   所以那小姑娘说见过他,是把他同这新娘搞混了?   而不是她还留有之前的记忆?   所以他们的假设——这小姑娘不受焚琴干扰是错的?   很好,顾三头更疼了,太好了,这根线索是断了,谁成想这儿居然有个人长得同顾三清这么像,还是个姑娘?   二人又于树上呆了一会儿,顾三理了理思路。   看着底下那王家媳妇理了理发髻,往脸上细细地敷了白.粉,擦了胭脂,又画了斜红,涂了口脂,抿了抿唇。红衣是照着农家的款裁的,虽简陋,在她身上倒是俊俏的很。   她拿起桌上倒扣的铜镜,瞧了瞧自个儿。继而一言不发,支了头望着外面。目光淡淡,也不知在望着什么。   顾三下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   顾三同云长离又绕王家转了一圈,回李家。   路上顾三问,“不归还是没有动静?”   云长离颔首,“虽说神兵相斥,可若不动焚琴,不归也探测不出什么。”   系统也是如此。   顾三皱眉,可是焚琴动时,他们又哪敢越过那圈火线,留在村子里?   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谜题。   二人到了李家,进了前院。李家汉子打着赤膊坐在院子里头,见了他们,甚是热心地笑了笑。李氏在一旁做女红,小丫头趴在她爹腿上。   二人找了处板凳坐了。   院子里阳光正好,不似外头的夏意,此处倒颇有点暮春味道。舒服的很。   那汉子笑着感慨道,“王家小子命真好,啧,那媳妇儿俺之前见过,可俊了。”   李氏手里纳着鞋底,笑着啐他一口,“怪你老子娘去,怎么没给你捡回这么个俏娃娃做童养媳。”   汉子哈哈大笑,小丫头撑了脸,奶声奶气道,“爹爹,什么是老子娘呀?”五大三粗的汉子点了点他女儿的小鼻子,“就是你妈。”   小丫头有点糊涂了,撅嘴。汉子又笑出声来,他媳妇拿鞋底拍他,“瞎说什么呢!”   碎碎嘴,逗逗孩子,热热闹闹地招待客人。   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很精神,每个人都很快活。这个村子当真像极了陶潜笔下的那一处桃花源。与世隔绝,自给自足。顾三也笑了,小丫头又转个身,竟凑到他眼前,抱着他的手不肯松了。   顾三摸摸她的发,放两粒糖在她手上。李家也没说什么,笑着瞧她闹腾。   李家汉子忽然开口道,“对了,还没问俩小公子叫啥呢?”   顾三笑道,“家兄云长离,区区顾三清。”   汉子爽朗笑道,“好名字,好名字。俺就一粗人,叫俺李大就成!”   顾三一笑道,“李大哥。”   李大道,“哈哈,小兄弟客气了。今夜要不要随了一起去,赶赶王家的热闹?王家可是今儿成亲呢!”   此话一出,顾三脸上笑意不变,眼底却一沉。   云长离的眼也冷了几分。   顾三笑问,“今个儿成亲?”   李大道,“是啊,你们来的可巧了,正撞上喜事儿。”   他又道,“咱乡下不兴城里那套规矩,不摆什么几天几夜的宴席。只乐呵一天,过了这天,大伙都下田去了,想热闹都热闹不成咯。”   顾三云长离都不是俗世的人,也不关心这个,哪里懂婚嫁的规矩?顾三也知道古人婚嫁程序繁琐,只当是王家阔气,是办两天的婚宴,万万不曾想到这居然是第一天!   那昨天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昨天?   如果是大家集体失忆,那第二天起来不会觉得奇怪吗?王家不会发现自己准备的食材会少了很多么?除非,把所有的东西倒退回去,又回到王家成亲那天。   昨天,昨天。   这个村子,真的有所谓的昨天么?   顾三一瞬间想起那些成灰的布匹,素净却粗糙的工艺,那些或许夸大或许没有夸大的传言,以及这个村子里与外头不同的口音。   从村子带出来的东西,为什么会化为飞灰?   当出了村子,几百年的时光一下压上,当然是腐烂殆尽,成泥成灰,更不用提村子本就古旧。   焚琴,焚琴,焚尽天下不平事的焚琴。   这居然是真的。   当一切回到原点,事情未发生之前,可还会有不平?   焚琴真正在灼烧的。   不是记忆。   是时间。   它一次次焚烧多出的时间,把这一村的所有东西,甚至季节,都永远的留在的王家成亲的那天。   时间没了,哪里会留下记忆?   顾三看一眼云长离,云长离眼中也是一片凝重。他们眼前这幸福的一家子,很可能根本就是几百年前的人!他们,是在日复一日的,过着同一天。   一旁的小丫头小声嚷嚷,“我要去看新娘子!”李氏笑道,“别闹,新娘子在照镜子打扮呢!”   顾三恍然大悟,一把拽了云长离的袖子,低声道,“去王家。”   “那个新娘没有失去记忆,她知道时间的流逝!焚琴,在她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可能写的有点乱,你们再看看现在思路清晰点没有?至于顾三怎么发现的,你们可以自己猜猜,就隐藏在新娘梳妆打扮那里面。猜不出来的话就等下章吧~ 新娘的身份下章揭晓,你们可以猜猜看是谁。 我其实之前提到过一点~ 来吧来吧,求评论,求收藏0.0   ☆、破晓.相思   那个新娘,没有失去记忆。   顾三愿就觉得奇怪,是啊,是啊。   新婚之夜,人生大事。哪有姑娘这时画这样复杂的妆容,还不照着镜子画的?她只有画完之后,才打量了一下镜子,而之前,那铜镜是倒扣在桌上的。   除非,她已经画了千千万万次。   千千万万次同样的新娘妆。   熟悉到根本不用看,就可以画出来。   究竟是为什么?   一个凡人,却拥有一尊神兵。   一次次的焚尽时间,倒流回去,日复一日地过同一天,究竟为了什么?   二人进了王家,一人打晕一个帮忙的媳妇。   顾三低声道,“得罪了。”   那姑娘坐于窗前,并没有挣扎或者喊人。   良久,她转过身来。   见了顾三清,她一愣。   顾三道,“在下非村中人,前来有一事相问。”   那姑娘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音色极柔,似春雨,似幼芽,似抽枝的柳条。   她问,“为了破晓?”   顾三,“什么破晓?”   姑娘没有回答,她浅笑,唇角微勾,很舒服的笑。   “不知这位公子,名唤什么?”   顾三行了一礼道,“在下顾三清。这位是家兄,云长离。”   她没看云长离,只是盯着他,笑道,“顾三清?”   “奴家没有读过多少书,这应当是个好名字吧?”   顾三不知作何回答。   她自言自语道,“应当是个好名字。”   说这话时,她倚于桌旁。桃源村永远是这一天,永远是暮春时节。花是这样的花,树是这样的树,窗口像一副画,连同她定格在那里。   挣脱不得。   她的眼不知在望向哪里,低声又道了一遍,“这应当是个好名字。”   顾三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她同林安荼蘼不一样,甚至同整个玄门的姑娘都不一样。她很柔,真正水一样的柔。一举一动都好像春风拂面,满树桃李花开。   她道,“奴家唤晓晓。破晓的晓。”   顾三道,“晓晓姑娘有礼了,吾等想寻一架古琴,名唤焚琴。”   她听闻此话,睁大了眼笑道,“焚琴?那不叫焚琴。”   她眼底有千万柔情,包裹在深色的眸子里,“它唤破晓。”   “长夜未央,天将破晓。那个破晓,黎明的破晓。”   一时间,顾三愣了。   云长离的视线于他们两之间微微移动,一言不发。   清寒观的剑法名动九洲,故而玄门思至清寒观子弟,往往连同其佩剑一起提及。   比如,清寒观太上长老顾清辽。   他的剑,叫未央。   长夜未央,天将破晓。   未央,破晓。   疯了。全都疯了。   顾三艰难道,“敢问姑娘,可曾听说过顾清辽?”   她的视线缓缓移到窗外,又缓缓移了回来。仿佛一转眼,就是百年的沧桑悲凉。   她道,“你说呢。”   那甚至不是个问句,只是一句,你说呢。   你说呢。   他们两长相对视,顾三可以瞧见她眼底深深的疲乏,嫁衣,红妆。   她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天。   一天又一天的回溯时间,等的是谁?这身衣,又到底是穿给谁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低声道,“奴家是黎明被王家捡来的,王爷爷是个书生,于是给奴家取名晓晓。”   天将破晓,的晓晓。   她是王家的童养媳,嫁人之前她连姓都没有。她知道。   若她不曾遇到他,她想必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王氏,日后生子留孙,安安稳稳地睡在王家的祖坟。   可惜了,可惜了。   她于一个夜里,瞧见了他。   趴伏在田地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她看了他许久,然后生生拖着他,将他藏在后山的一个洞穴里。她帮他擦拭了血迹,又摘了草药,给他敷了。而后黎明时,他醒了。   她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看的人,也从来没见过那样有意思的人。她一日日背了王家人来这洞穴里,他便一日日给她讲外面的天地。他去过许多的地方,见过许多的人,知道许多的字。他有一把剑,叫未央。   她叫晓晓,破晓的晓。他笑着道,“长夜未央,天将破晓。”   她听不懂,却一时低了头,面上发烫。   可怜她从不曾读过书,哪里知道,这两句话,根本是相反的意思。   根本,就是相反的意思啊!   永无止境的长夜,和旭日将升的黎明。   她已是双八年华,王家要娶她为妻。她一身嫁衣坐于闺房,吉时将到,他忽然闯了进来。   他递她一把琴,“我将它予你做聘礼,你跟我走。”   他问,“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她看着他,接了琴。尽管那时,她根本不会弹琴。   他笑着道,“这琴,日后就叫破晓了。”   “我有未央,你有破晓。”   他为她画眉,为她抹上胭脂。他们拜了天地。   他教她识字,教她曲谱,带她看人间的大好风光。他教她一笔一笔写了三个字,他说那是他姓名。   顾清辽。   日子过得飞快,像滔滔的流水。   她有了身孕。   他买了屋子,安顿下来度日。   她生了个大胖小子。   然后那一夜,一众人找上门来。她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知他面色冰冷,额上青筋凸显,一根一根。   后来那群人走了,他带她回了村子。他坐下弹琴,琴声悠悠,他弹了一夜,于黎明时分,将她送回了王家。   她呆呆看着他,他道,“我把这两年的记忆都抹除了——你的,村里人的。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的,好好过日子。”   他一遍遍地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又给了她另一段谱子,灵力运转,将乐谱及其弹法刻入她脑海内,于她脑海道,“你在这儿,好好的过日子。若是过得不开心,便弹这曲子,重新来过;若是有一日过的很开心,也可以弹这曲子,再乐一次。”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只求你能做世上最快乐的人,一生不留遗憾。”   那群人又来了,他跟着走了,带着他们的孩子。   独独留给她一把琴。   破晓。   她坐了很久。   很久。   然后她挖出自己乘人不备时,填到耳朵里的土。   泣不成声。   她隐约觉得他不似凡人,她只是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他就像不尽长夜里做的一场大梦。   黎明至,美梦醒,什么都不肯留下。   王家说要成亲,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她看那一身嫁衣,照了铜镜,给自己抹上胭脂。   她等到吉时前,拜天地前。   他没有来。   她开始弹琴。   这曲子,可以让她回到昨日。   于是她一日日的弹,一日日的留在成亲的那一天。   她在等,等他像之前一样,闯入闺房笑道,“跟我走,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好啊,好啊。   一日日的弹,一日日的弹。   弹到如今她闭了眼,也能扮出新娘的装束。   思至此,她忽然笑了,同顾三清道,“你知道么,奴家原先,还是计着日子的。”   计着,他离开了她几日。   可没几日,她就不计了。   计这个做什么呢?日复一日的过着同一天,日复一日从黎明的希望,等到长夜的绝望。   又或者她只是怕,怕自己计着计着,就等不下去了。   她日复一日过着自己的婚礼,等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出现的夫君。   你要我一生无憾,又岂知,你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   顾三低声道,“爷爷他,至今不曾婚娶。”   他从未听闻过顾清辽还有道侣。   她缓缓笑了笑,却终究一字未说。   窗外是延续了几百年的暮春,这场未央长夜,到底不曾迎来破晓。   她将琴放于他们面前。   墨色的琴身,上头勾勒着朱红的火焰条纹。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破晓的味道——宛若无边暗夜里灼灼的红日。   此刻,外头忽然有人兴奋道,“看,神仙,有神仙!”   顾三一愣,于窗口抬头望去。   却见近十人凌空而来,雪袍红梅,灵气磅礴。   清寒观。   顾三一把按了云长离道,“哥,你在这儿呆着,我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徐再思 下一章,顾家上场了。没错,就是传说中的家族背景~ 想了想,还是不要全民耽美了,男男生子我实在不会写0.0 嗷嗷嗷求评论,求收藏! 爷爷的角度我放在番外写,如果你们想要的话~   ☆、破晓.元婴   顾三足尖一点,行至空中,行了一礼道,“清寒观弟子顾三清,见过诸位前辈。”   领头是位面目俊美的道长,他瞧了顾三清一眼,道,“顾辽,这可是你儿子?”   顾三一愣,猛地抬头。后头立着个玉面白衣的清俊道长,他扫了顾三清一眼,道,“是。”   俊美道长淡淡道,“原是我顾家人啊。”   他忽然面色一沉,握了顾三清的手,伸手摸了摸他的骨,“百道之体?”   顾三颔首。   俊美道长冷哼一声,“百道之体怎能轻易沾染凡尘?顾清辽真是愈发胡闹了!”   顾三眉头皱起,俊美道长道,“贫道顾子清,你日后便随贫道吧。”   顾三,“什么?”   顾子清未曾回答,反是对身后众人道,“给我倒。”   众人飞至村子周围,开始浇水。   顾三,“这是?”   顾子清道,“四海海水。”   关于三昧真火,顾三也多少知道点。一说是石中火,木中火,空中火;又有一说是目光火,意念火,气动火……但不管哪个说法,四海海水,皆可以灭三昧真火。   顾三厉声道,“不可!”   若将时间比作凡水,那村子四周因日积月累的焚琴之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堤坝,抵挡住了时间。有形的火烧完,无形的火继续烧。村子终年都笼罩在无形火之中。   一旦四海海水浇下去,把火一把灭个干净,那百年的时光便会一下加到桃源村上。   届时,整个村子,便会化灰成泥,不复存在!   更甚者,魂魄受损,难入轮回啊!   顾子清道,“那又如何?”   他垂眸看地上的村民,像看着一众蝼蚁。   “他们不过一众凡人。”   顾三嘶声道,“我知道焚琴在哪!你叫他们停手!停手啊!”   如果只拿走了焚琴,这无形火还要许久才会渐渐熄灭,他们只是寿命比正常少了两三年,这个村子,还是可以延续下去的!   顾子清道,“贫道不想浪费时间。”   “顾子清!你疯了!”远远一剑劈来。   顾子清神色不变,便是一挡。   顾清辽未央在手,“谁再敢浇一滴试试!”   他声色沉沉,眼露凶光。   顾子清道,“继续。”   四周的人继续倒四海海水。顾清辽一剑挥过去,却又被顾辽挡住。   “父亲,我看疯的是你!为了一介凡人,竟敢挥剑指向族人,你是不想活了么!”   这近十个人,全部是顾家人。除了一个顾辽,全部是大乘期的清字子弟。根本毫无胜算。   顾三喊,“爷爷!”   顾清辽低头,焚琴的火被熄灭了大半,从村子的边界开始,树木,花草,在一寸寸地化作飞灰。村里人惊恐尖叫,四处逃窜,却有一个在踏出边界时,瞬间成灰。   他们开始跪下求饶,叫声凄厉。   顾子清熟视无睹。   顾三瞬间了解了他的企图——整个村子化作飞灰后,他可以轻易找到焚琴。   顾清辽握着剑,未央悲鸣。他的指几乎嵌入肉中,血一滴滴落下去。顾三猛然冲向下方,却被顾子清一把抓回。   “你若还想成仙,就少碰这些东西。”   顾三清回头,咬牙切齿,“若天下神仙个个像你,我情愿永不成仙!”   顾子清冷笑,“你日后便知,贫道是待你好。”   顾三清喊顾清辽,“爷爷快下去,奶奶还在那!”   顾清辽一怔,扭头便往村里去。不同于顾三清被死死扣住,顾家子弟没人拦他。他们只是冷眼看他跑下去,像看一个笑话。   万物飞灰,命若草芥。一圈圈地转尽村子里。   顾清辽冲进王家院落。   她抱着琴,立在院子里。   依旧是记忆里的排布,依旧是记忆里的人。   嫁衣红妆,暮春悲凉。   “晓晓,你——”   天地茫茫,沧海桑田。   她笑了,“夫君,奴家好不好看?”   “好——你最好看。”他疯了一样楼住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的手颤抖着去碰琴,一叠叠的琴音出去,于他们周围围出一圈火焰。他手抖得厉害,琴音若泣,火焰疯狂的立起。无边的灰烬朝这里蔓延,村民们嘶声尖叫,却一寸寸化为尘埃。   她按住他的手,“别弹了。”   没用的,没用的。   她将脸埋入他怀里,柔声笑道,“奴家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她笑了,“是我的错,我当初真不该救你。我当初——真不该答应同你走。”   我当初,真不该喜欢上你。   生她养她的村子灰飞烟灭,万事皆因她而起。   百年的时间沉甸甸地压下来,像她不该有的思慕。   错了,都错了。她哪里是什么破晓。   她分明是长夜,拖所有人坠入深渊。   她的裙角已开始成灰。   她抚上他的面颊,笑道,“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真的好喜欢你。”   好喜欢,第一眼就好喜欢。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人。   真的好喜欢。   好喜欢啊。   她于他怀中一寸寸化为飞灰,怀里空了一块。   顾清辽蜷缩于地,眼里的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焚琴摔落一旁。   “晓晓——”   顾三一把抽出问尘,顾子清冷笑,“没用的。”   他却一下将问尘砍向自己手腕。   顾子清猛地放开他。   顾三扑了下去。   顾家人刚要跟下去。有人道,“别动。”   顾子清侧头,眼前立着一人。   青衫乌发,眉目寒凉。   手里是墨色的扇,冷冷道,“本座倒要看看,谁敢下去。”   顾清辽浑身都在颤抖,他缩在地上,五指抓着一把又一把的灰,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系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认主——”   顾三,“你闭嘴!”   他看也不看焚琴,一步步走向顾清辽。   “爷爷。”   顾三低低道,“爷爷。”   顾清辽忽然平静下来,抬头看他。   发丝散乱,却俊美依旧,风流倜傥。   顾清辽笑了。   他道,“三清,对不住。”   顾三一瞬间想往后退,却被他生生拉住。顾清辽五指成钩,将自己周身灵力全部送入顾三清体内。   百道之体,容天下诸道。   顿时,周身像撕裂了一样。   顾三呕出一口血来。大乘者的灵力铺天盖地涌入他体内,五脏六肺仿佛烧成一团。他浑身筋脉剧痛,整个人抽搐不已。   痛。   铺天盖地的痛。   像身体被撕裂,绞碎,又一点点复原。   顾三眼前开始发晕,他想起上一世饿到极致时肚子里的火烧火燎。想到他听闻顾大死去时,愣愣地站在那里。   你克死了你全家。   你克死了你全家。   痛,好痛。   他声嘶力竭,“哥,我痛!”   云长离猛地回头,顾子清长剑出鞘,云长离一把拦住。   顾子清皱眉,“神兵?”   云长离折扇展开,扇面红光乍现。   魔气森森。   “滚!”   顾三疼得眼睛发红,青筋爆起。   他的身体不堪重负,无数细小的经脉寸寸断裂,又在灵气滋养下修复。顾清辽抓着他的手,将灵气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   “啊——”   顾三何曾这样疼过?像火舌舔舐着身体,像一刀刀的凌迟。   他又呕出一口血,吐出碎肉。   顾清辽抱着他道,“三清,爷爷不能陪你了。日后,你得好好的。听你师兄师姐的话——”   “好好的。”   他神魂尽出,一身修为全部传于顾三清,焚琴起乐,将他整个人笼罩于三昧真火之下。   “不要!”   天雷轰鸣。   顾子清皱眉。   云长离扭头,五指握紧不归。   天雷加身,谁都帮不了顾三清。   顾子清冷笑,“尊者不怕清寒观再加一重绝杀令?”   云长离盯着顾三清,冷冷道,“真人不怕魔道四谷追杀?”   “怎么,贫道到不知,魔道四谷何时成折箫尊者的了?”   云长离眉目冰冷,“会是的。”   顾三平躺于地,他爷爷之前给了他无数的玉佩防身。   这只是金丹升元婴的天雷,不重,勉强劈裂了一块玉佩。   还有一块。   他七窍都在流血,系统在他耳边道。   “叮!认主神兵任务完成!”   “叮!颁布任务,为夺神兵屠灭整个村庄,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叮!任务完成。”   “叮!……”   顾三看着天,原来,原来这就是那本书里,描写顾三清的话吗?   屠灭了整个村子……他想到李大,想到了李家小丫头稚气的笑。   李氏总是一遍遍地邀请他们共用晚饭。   与世隔绝的桃花源,终究是不存在的。   修真界从来不是童话,从来不是只有美好。   它第一次对顾三露出了獠牙。   鲜血淋漓。   天雷终结,他身上已无完好皮肉。   “叮!恭喜宿主,成功晋升元婴。”   云长离飞身下来,却看见顾三清冰冷的眼。   像层层玄冰,寒凉彻骨。   云长离传音于他,“你若想,可以同我走。”   顾三抬眸,身上无一处不痛,可又好像一点也不疼。晓晓不见了,顾清辽也不见了。整个村子都不见了。满目灰烬与荒凉。这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   地上还有两块糖散着,那是他早上塞给小丫头的。   她八成还没舍得吃。   顾三撑起身子,抱着焚琴,捡起那两粒糖。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一步步走向顾子清。   云长离看他,顾三却没有回头。   顾清辽最后告诉了他一切。   这只是开头,还有更多的顾家人在往这里赶来。顾三第一次知道,原来清寒观根本不如他见到的那样祥和安静。波澜不惊的水面下,是各方势力的争斗不休,血统的厮杀攀比。   这是一个血脉至上的地方,这是一个瞧不起凡人的世界。   他爷爷,云长离,季遥,林安,荼蘼,乃至他顾三清。   他们,才是修真界真正的异类。   顾三清一步步挪到顾子清面前,浑身颤抖不休,血顺着他的脸留下,染出遍地红梅。   顾子清道,“贫道看你年纪尚小,饶你一次。你也见识了顾清辽的下场,他在顾家历来扶不上墙,凡事只会强来,自然护你不得。”   他用白绢拂去他面上鲜血,道,“瞧这下手重的,伤得疼不疼?”   顾三清红了眼,双腿直颤,狠声道,“不疼。”   顾子清微微笑了,到底是个小孩子,意气用事,却也会害怕。   现在带回正道还来得及。   他道,“你是百道之体,又有神兵,天纵奇才,日后必是我顾家一大助力。只要你不自毁前程,定能位列上仙。同吾等回顾家吧。”   顾三清哽咽,良久,颔首。   系统,“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回归顾家正统。”   “叮!颁布任务,成为顾家家主,护宗长老,顾子清之孙,失败惩罚,抹杀。”   系统叹口气,劝他道,“宿主,你莫要太入戏。这终究只是一本书啊。”   只是一本书么?   可是,他当真了啊。   当真了啊。   顾三手里攥着问尘,抱着焚琴。   储物袋里,放着未央。   死死咬着牙。   记着,统统给我记着。反正顾三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论是修真界,还是谁。   既然敢向他露出獠牙,那就别怪他。   扳断它。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怕传音被听见,反正他这意思云长离也会懂。 他们两我不会虐……因为太聪明又太心有灵犀了= =给我一个虐的方法? 下一章小顾爆发,从此变态版本出现。 我会告诉你我其实期待好久了么(我好像暴露了什么0.0) 嗷,声明一下,文中人物三观不代表我的三观~你们喜欢谁讨厌谁请自便~当然记得给我留言加收藏霍霍霍……数据太冷了,我快写不下去了。= =   ☆、程舟   【第三卷醉尘】   九洲风云,变换不休。   这一年,地宫秘境开启。大大小小的门派纷纷前往。随后展开的,便是百年一次的玄门小比。   这是玄门仙家,评判新一辈弟子的比试,有筑基,金丹,元婴三组。堪称仙门盛典。   此时是首赛,按规矩是随机抽一对元婴期,前来比试,也算讨个彩头。   两名弟子立于擂台之上,互相行礼。   程舟方于地宫秘境中筑基,此刻伤还未大好,也跟随着自家门派,站于人群之中。他自小出于农家,二十岁时一个仙人路过,发现竟有仙根。遂让他入了仙门。   他入门甚晚,天资又不高,靠着勤奋与一路奇遇终于爬到了筑基之前。他们仙门位于下千世界,灵气匮乏,元婴已是封顶,他也是入了地宫秘境之后方才知道,这九洲何其之大,上千世界又是何其辽阔。元婴之上,还有更高的心动期,乃至大乘期。   此刻他身旁立着一位上千世界的弟子。虽说是上千世界出来的,可到底宗门底蕴浅薄,只能堪堪同下千世界的人挤在一同。这人与程舟在地宫秘境中合作过多次,也算熟识,此刻叹道,“好大的手笔,上来便是这样厉害的么?”   程舟问,“什么手笔?”   那弟子道,“记得地宫秘境中遇到的那些成群结队的玄门子弟么?你且好好看,这两个可是上千世界三大派的弟子。身覆千秋雪,清寒枝上梅的清寒观弟子,以及墨衣卷流云,寒箫颂天地的云箫宗弟子。”   台上两位弟子,一个白袍加身,红梅点缀,清俊尔雅。   一个墨衣款款,流云纹路,淡漠寒凉。   “清寒观弟子宋夕有礼了。”   “云箫宗弟子邱泽有礼了。”   “请!”   宋夕指尖一点,长剑出鞘。邱泽反手用箫一挡,音刃劈来。箫声凄厉,剑气四溢,端的是你来我往,精彩纷呈。程舟何曾瞧过这样厉害的剑,这样厉害的乐,一时看痴了。   清寒观的剑法名扬九洲。无论是柔,是刚又亦或是变,全带着萧瑟之气,冰雪之息。一行一动间宛若霜雪临世,冰封千里。   云箫宗的墨箫也是音攻的顶级,无需吹奏,舞动间便是声乐与音刃,凄厉的乐,刁钻的音刃,劈头盖面,难躲难避。   毕竟势均力敌,百来回合后,二人皆是鲜血淋漓,颇为狼狈。   忽然,宋夕躲过几抹音刃,一剑直劈邱泽上段。那邱泽冷笑几声,竟由着他刺了肩臂,将箫凑至唇边。   那弟子叹气道,“云箫宗的箫一旦正经吹出曲子,便是群攻的好手。这一首筹,怕是得归云箫宗了。”   箫声起,狂风大振。   铺天盖地的音刃骤起,罩着宋夕面门斩去。   擂台之上,点到为止。   可还有个说法,叫擂台之上,生死由命。   宋夕拔剑不得,顿时给捅了个对穿,砸在地上,呕出血来。   他死咬牙,不肯认输。却已是伤痕累累,无法爬起。   邱泽抹了把血,冷笑,又吹起墨箫。   清寒观的一个弟子嘶声道,“不!”   主持的长老连忙道,“第一场,云箫宗邱泽胜!”   可是晚了,邱泽乘胜追击,箫声不停。   接连几波音刃狠狠贯穿宋夕。   他被砸的于地上转了两番,昏死在地。   云箫宗夺得首筹。   清寒观几个弟子冲上前去,却发现宋夕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恶化。后头几波音刃留在他体内,疯狂地破坏他经脉。   清寒观弟子死死瞪着邱泽,邱泽一脚踩在宋夕剑上,冷笑,“他死定了。”   程舟握紧手里的瓶子,里头是他炼制的丹药。他刚想开口。   却有人道,“清寒观弟子,退下。”   那几个弟子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跳下擂台。邱泽刚想随之一同跳下,却听见冷冷琴音奏起。   一簇火苗于台下骤起,瞬间包围了台子。   云箫宗几大长老猛地站起,皱眉看望清寒观。   邱泽,“谁——”   话未说完,他身体直直僵住,被拽回擂台正中,手不受控制地握住墨箫,凑至唇边。   乐声逆吹,音刃从宋夕体内被拔出。   一根一根,浮于空中。   他身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邱泽不断挣扎,却难动一下。   随后,“嘭”的一声,台下火焰熄灭。   邱泽所有的音刃一瞬间被全部化去,消失不见。   他手恍若被火烧到,直接一抖。墨箫重重摔在地上,化为灰烬。   满座哗然。   抬眼望去,清寒观之前一直空着的高座上,不知何时坐了位白衣公子。乌发冰冠,雪袍红梅。他斜倚座塌,唇边微勾。   眼角染笑,若三月春风,偏眼底又一片冷色,寒凉彻骨。   身覆千秋雪,清寒枝上梅。   他指尖按着一架古琴,眸子冰冷,懒散笑道,“失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日更更得我脑子有点糊涂了,前一章居然忘了个解释,“故情未了人间老,泱泱长夜笑沧桑。”顾清辽的名字通故情了三字,不说出来好难受0.0 求评论,求收藏~   ☆、偏差   宋夕晕头转向地站起,几名弟子连忙去扶了他回来。   邱泽皱眉,却只字未说,下了擂台。他身后一众云箫宗的长老死死瞪过去。主持的长老连忙道,“恭贺云箫宗摘得首筹!”   场上几点稀稀落落的笑声,程舟又看了清寒观的高台几眼,那人坐得闲适,低垂着眸,笑得漫不经心。程舟忍不住问,“他是谁?”   那弟子一愣,低声道,“这一代玄门的绝世天才,清寒观掌门座下幼徒,顾三清。”   程舟问,“那他,也要参加元婴期的比试?”   弟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非也。此人方百岁出头,却已然心动期。”   根本就,错过了这次玄门小比。   程舟瞪大眼,方才擂台上那两名元婴,已然算是玄门中的天才人物,也是两百五六十的岁数,如此算来,这人比他们小了整整一轮!难怪底下要笑,这次小比首筹是谁,头筹是谁,还重要么?这一代弟子,根本胜负已分。   程舟又往上瞧了一瞧。   顾三斜倚于椅,微垂着眸。   系统道,“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仙门小比开场闹事。给主角留下嚣张跋扈的映像。”   他嗤笑一声,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底下一众人。瞧见了有一个下千世界的弟子,在不断地往这里瞧。   顾三抚了抚唇,勾起嘴角。   系统叹气道,“宿主啊!你进阶进的太快了!原本这个时候你才元婴啊!”   顾三道,“任务说了不准升级太快?”   系统,“……”   这倒没有。虽说顾三清与主角一直不曾正面对上,只有最后决战时二人才皆是大乘,所以现在怎么样应当没有影响吧?   顾三眸子冰冷,淡淡笑道,“等级高了,自然做任务就方便了。”   系统,“这到也是……也是个鬼啊!现在你根本就不能参加玄门小比了!接下来的任务还怎么做!怎么做!”   “是你自己没有告诉我有这回事,我怎么知道会这样。”顾三居高临下,垂眸打量着底下那个弟子。   “再说——最后结局达到就行,过程什么无所谓吧。任务不就是这么判定的?”   系统一惊,“你怎么知道——”   它瞬间熄声。   顾三笑道,“猜。的。”   系统,“……”   当然不是猜的。顾三早就留意过这个玄门小比,事实上,他特意去找过修真界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比赛和秘境。当然,藏在一众闲书里。系统眼里,不过是多翻了几本故事书。   顾三喜欢看书,这点系统懂。   于是他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找到了,地宫秘境加上玄门小比,主角在上千世界初露锋芒的最好组合。这一年,地宫秘境结束,后面有一长串的百年一次,三百年一次,五百年一次,千年一次……堆积起来恰好可以形成一个人的传奇经历。   顾三甚至可以依靠这些,来摸清主角什么时候大概拥有什么样的实力。   所以,他赌主角会在这一次玄门小比上出现。虽然主角可能才只有筑基期,但后头成长速度惊人。顾三不确定顾三清作为倒数第二个反派会不会这么早和主角对上,但他不想赌。所以他不能参加玄门小比,这样无论系统颁布什么任务,他都可以曲线完成,不会和主角直面冲突   至于怎么个不能参加,最好的最不犯规的方法自然是拥有超过小比范围的能力。   顾三喜欢吃,这点系统也懂。   他虽然辟谷,却还在不断的吃东西。于是顾三就将仙草药混在食物里,加上自身的天资和近乎榨命式的修炼,成功于小比之前,一举突破为心动期。   底下长老道,“接下来,开始筑基期的比试。”   顾三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口茶。   一个出类拔萃,却依然要参加比赛的天才。   一个高高在上,能力碾压同代,出手相救同门的绝世天才。   同样的目中无人,同样的开场闹事,还是同样的嚣张跋扈么?   更何况,顾三五指扣着茶盏,微微摇晃。碧色的灵茶在玉杯里流动,茶叶起起伏伏。   他还派了那么多清寒观外门弟子,去底下“科普”。   系统快疯了,“你接下来的任务是第一场元婴比试,可是你根本没法比试,这任务到底怎么做啊!”   顾三浅笑着喝茶。   系统絮絮叨叨,“怎么办?怎么办?”   顾三问,“这任务对主角造成了怎样影响?”   系统,“主要就是让主角见识了实力的天差地别。”   顾三继续喝茶,“那他已经见识到了。”   系统,“……”你可不可以谦虚一点?   系统干脆颁布了任务,结果任务居然真的显示完成。   系统,“……”   顾三淡笑道,“我作为第二个反派,此刻只是露个面,埋个伏笔,激励他一下吧。接下来是不就没事了?”   系统,“……”   顾三喝茶道,“果然。”   自顾清辽走后,他就对茶水上了瘾。玄门没有烟,顾三也放弃了种植烟草这种反时代的打算,改成了嗜茶如命。他喝茶的方式像极了云长离,唇沿着着杯沿,缓缓地喝。但他到底不是云长离,缺了几分雅致。云长离喝茶是品,他就只是喝。   擂台上的比赛在继续,程舟却控制不住,时不时地去看坐台上的顾三清。   擂台上的人,除了下千世界这类地方来的,其他都是各自宗门的宝贝。各门长老偶尔寒暄几句,更多地却是盯着擂台,以防不测可以及时救治。   那人却不同,他斜靠着椅子,不动声色地喝茶,根本不理会擂台周边的状况。清寒观的几名长老偶凑过去同他说几句话,他便笑着回答。可是清寒观的弟子们到放心的很,事实上自顾三清过来后,清寒观几乎士气大振,擂台之上都多了几分无所顾忌。   一时之间,程舟想想自己鸡飞狗跳,内斗不休的宗门。   还真有点羡慕了。   他摸了摸手里的瓶子。   程舟问身旁弟子,“他看上去似乎深受弟子爱戴?”   那弟子一愣,“什么他——我的天,你怎么还在看他?”   那弟子压低声音道,“自然,此人是出了名的护短,若有外人敢伤他底下一个弟子,他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讨要回来。对外人,脾气就坏多了,毕竟是清寒观一手供起来的小祖宗,性子那叫一个喜怒不定,鲜少有人琢磨的清。”   程舟道,“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那弟子”真是个好托-。- 下一章保证让云长离出来0.0 求评论,求收藏QAQ 笔者这几天要要考试,可能会做不到日更……诸位多多包容一下0.0   ☆、夜影   玄门小比夜里不再进行,供众人思虑休整。   清寒观的住所是一处上好的客栈,四周自有长老布上禁制,轮流守候。   今日尚不曾轮至顾三清,他便一个人留在自个儿分到的屋子里。   摘冰冠,除雪袍,三千青丝泼墨下,一身寒梅满芳华。   顾三用手试了试木桶里的水温,忽又停下。他只着里衣,漫不经心歪到椅子上,倒了两杯热茶,笑道,“客人不出来?”   夜色沉沉,星子满天。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罩着黑色的披风,遮住了整张脸。   顾三的眉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伸手将雪袍披回身上,指尖按住焚琴。   那人声色极沉,似无边的夜色。   “真人竟能发现在下,当真厉害。”   顾三笑了,嘴角勾起,眸子冰冷,“阁下过奖了,能认主夜影,想必阁下也不赖。”   又一尊仙神兵,夜影。   顾三于古籍里翻到过,长夜寂寂,如影随形。夜影是出了名的隐匿性高,模样似一个斗篷,披于身上,可以变幻成任意一人的模样,甚至完全隐去自己,大乘者不仔细勘察,都未必可以发现其存在。夜影披身,甚至还有一成的几率可以悄无声息地通过禁制,堪称所有盗贼最梦寐以求的神兵。   虽然系统一直不说,但顾三敢打赌,主角必定认主了不止一尊神兵。而他弱小时,又有那个神兵比夜影更适合常常越级挑战,奇遇不断的主角呢?   我不就山山就我,有趣,有趣。   顾三笑了,系统却快疯了。   主角这时候来干嘛!剧情里根本没有这个桥段啊!   程舟顿了一顿,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冷汗。他努力稳住自己,低沉道,“真人过奖。”   他太低估顾三清了,太低估仙门的顶级天才了。   程舟压根就没想过,会有人能看穿夜影。   这神兵的隐蔽性极高,可以抹去所有它覆盖住的痕迹。甚至连神兵相斥这一点,在夜影身上也行不通,根本无从发现。   到底顾三清,是怎么发现的?   顾三面带笑意,音色冰冷,“夜深人静,不知阁下有何要事?”   程舟道,“在下想同贵观结个善缘。”   顾三斜倚桌旁,雪袍披肩。墨色的发泼洒而下,混着衣上的红梅,衬得衣愈发的白,发愈发的黑,梅愈发的红。   他淡淡笑道,“哦?”   程舟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他看着顾三清,努力平静道,“在下制的丹药,可解音刃。”   音攻是一大伤人利器,音刃入体,若不用灵力压制拔出,则音刃会不断的破坏内部,损伤经脉,直至音刃所含灵力消磨殆尽。   整个九洲,还不曾听说过有什么丹药可以解音刃。   顾三似笑非笑。   程舟继续道,“不仅如此,此丹药还可以迅速帮助回复血肉肌骨,效果极佳。在下可以为贵观提供此类丹药,不过因丹方问题,现下只能制出供筑基弟子使用的此类丹药。不过,在下还有一些丹药,可以帮元婴期之内的弟子回复血肉,飞速愈合——”   系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书里,书里的程舟,明明找的是云箫宗啊!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在云箫宗里的生活,这这这!   系统,“宿主,快拒绝他!”   顾三笑了,“凭什么,这是任务?”   系统,“……”   顾三又笑,“你很紧张,他是谁?”   系统,“……”   啊啊啊啊啊啊,1100要疯了!   顾三支着下颌,眼底淡漠,歪了头笑道,“代价?”   你想给清寒观这个所谓的善缘,那么,代价呢?   程舟深吸一口气,道,“在下有许多宝贵的丹方,可以为清寒观大量炼制,只要真人愿意相信——在下所求,不过一个安身之所,炼丹之地和众多所需的药材。”   程舟最后道,“以及,在下不加入清寒观,但想有清寒观的庇护。”   很嚣张的请求。   各大派皆有专属的炼丹师,无一例外全是各大派的直属弟子。程舟的请求在下千世界还行得通,可是在上千世界——仙门林立,灵气充裕,天才辈出的上千世界,三大顶级仙门根本不缺炼丹师——这些炼丹师多是仙门内部各大家族自己培养出的子弟,端的是忠心耿耿,会让外面炼丹师进来已是不易,更何况此人不肯进观。   不肯进观,意味着不誓忠心,那观内又怎么敢给他无尽的药材和庇护?   万一养不熟,喂着喂着就跑了呢?   顾三笑出声来。   程舟的心一个劲往底下坠。   顾三道,“你很嚣张。”   程舟默默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就只能绑架一个弟子冒充了。可是光二线仙门,便对炼丹师保护有加,又何况是九洲的三大顶级仙门?果然,今天还是太冒失了。   系统,“就是!太嚣张了!快拒绝!”   顾三喝了口茶,冷眼笑道,“冲着你敢闯进这间屋子,贫道就信你一回。”   程舟睁大眼,顾三清扔给他一个牌子,“拿着,去找观里的长老,自有人给你安排。不过——若是丹药有假,伤了我观弟子,又或者你届时所做与你所言不符。”   “哪怕上天入地追进六道轮回,贫道必要你神魂焚尽,血债血偿!”   程舟大喜,“谢真人!在下必定践行所言!”   顾三冷笑,“出去吧,筑基期的小子。”   程舟猛地一愣,拿了牌子出了门。   关上房门,他方才发觉自己周身已被汗湿得淋漓。   究竟,顾三清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怎么会,连自己只有筑基也看出来了?不会啊,不会啊,夜影不可能失效啊!   过了许久,程舟终于直起身离开。   房内的顾三又重新倒了两杯热茶。   系统在他耳边歇斯底里地抓狂,又不敢把那人就是男主告诉他——系统怕顾三直接花样三百六十度把这主角给玩死了。   顾三则收了眼底的冷意,笑道,“不请自来的已走,客人还是出来吧。”   夜色厚重,星光满天。   有人墨衣卷流云,淡淡道,“怎么,我又成客人了?”   顾三笑了,“谁叫你上次来瞧见我茶叶好,拿了就走,啊?”   他打趣道,“这个穷得偷茶叶的人是谁啊?我可不认得。不认得的人,当然只能是客人咯。”   烛光下,云长离抬眼看他,由着他闹。   顾三把脸伏到桌上,笑道,“哥。”   “嗯,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状况就是,系统已经完全跟不上顾三的节奏了……它还一直以为顾三不知道主角是谁。 以及,没错我跳过了整整几十年云长离和顾三没事出来偷偷喝个小茶,叙叙旧的情节。别打我。 至于顾三怎么发现程舟的……他根本没发现啊,他一开始是叫云长离出来,结果程舟自己跑出来了= =吓得小顾赶紧把外套又穿了回去~哈哈哈哈哈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作者是个考驾照的黑泥鳅……这几天忙着备考科目二已经快疯。 我尽量更,但实在撑不住日更了。诸位好汉饶命~ 求收藏,求评论!!!!!QAQ   ☆、探子   夜色沉沉,顾三难得心情极好。   他随意敞着外袍,懒散靠在桌旁,指尖把玩着茶盏。   云长离淡淡问,“方才那人,是谁?”   顾三漫不经心笑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云长离深深看了他一眼,复又继续喝茶。   顾三笑了,云长离一向看得出他所有的谎话,但他一向不问。顾三移开眼,却用余光看着他。那人于烛火下,神色淡淡,眸子却漂亮得惊心动魄,冰灯一样。   云长离忽然侧头,“你在看什么?”   顾三一怔,笑道,“什么?我没看什么啊。”   他掩饰性地喝了口茶,杯子挡在唇边。他喜欢云长离的眼睛,以前还未留意,现在想来,从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他的眼睛。   无论是暗夜,还是白昼。烛火下还是艳阳,那双眼都太漂亮。剔透的冷,带着彻骨的疏离,偏偏映着夜里那一点烛光,凭空多了几分温润的暖意。漂亮得,像假的一样。   尽管不想承认,但顾三着迷于这双眼。   沉默许久,顾三问他,“你这次过来,可有要事?”   云长离颔首,“我明天与你同去玄门小比。”   顾三手一顿,云长离又道,“我有几个探子,要送进云箫宗。”   顾三笑问,“可要我帮忙?”   云长离淡淡道,“自然。”   他又添一杯茶,道,“为你放的探子,你自然得帮。”   顾三愣了,却听云长离道,“你在查云箫宗,不是么?”   是,他是在查云箫宗。又或者说,从他回到顾家,一步步蚕食顾家开始,他就在针对云箫宗。三大顶级仙门,在书里所占分量必定不小。浣花境做的是情报生意,幻术出众,女子当家,向来与世无争,八成是个中立角色。而清寒观掌门一派可是出了名的护短,都把护短写进了观训——大意是除清寒观中人,谁敢伤清寒观弟子一根寒毛,必定天涯海角追杀到死。书里的顾三清一向接受的“正统教育”,没道理会被观内舍弃。既然顾三清是第二反派,那么整个清寒观绝对,会站在主角的对立面。   最后,云箫宗。   历来与清寒观不和,又被云长离叛出的云箫宗。它与主角的关系是什么呢?   加上今天这一出,顾三敢断定,男主方离开小世界,眼界不高,根本不知道顶级仙门和普通仙门的区别。既然书里他对顾三清的观感不好,那么会寻求合作的同等级的宗门,必定是云箫宗。   所以顾三需要探子,他也一直在云箫宗穿插探子。但他现在毕竟还要蚕食顾家,要绕过系统,所以手里的人根本没有几个,完全不如云长离放的方便。现在主角虽然站到了清寒观这里,但顾三一点都不想赌系统会颁布怎样必败的任务。   以及他最关心的——云长离究竟是怎样一步步成为了最终的反派。   若说顾三清是因为清寒观毫无原则的溺爱,以及多年不问红尘的无知。那么云长离呢,是什么,把他一步步逼到了最后的反派位置?   这一切,绝对和云箫宗有关。   顾三接过话道,“是,我是在查云箫宗。”   系统,“……你查云箫宗干嘛?”   顾三笑道,“我好奇我哥身世,不行?”   系统,“……”   云长离却没有问他为什么查,他只是递给顾三一张单子。单子上写了十几个名字,一旁还画了些许肖像。都是十五六岁,尚显年少。   顾三问云长离,“这些探子,是个什么情况?”   云长离道,“这里都是枯叶谷长大的孩子,不想过魔道的日子,我给他们一个出路,送去仙门。你可以留在清寒观,也可以放去云箫宗。”   一旦入魔,那这辈子,可就成不了仙了。   总有一些误入魔道的子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走老路,拼了命想送到仙门去。可是别说玄门大派,就连小门小派也不敢随意收人,哪家子弟不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才敢收进来?有个魔道爹娘,差不多就算断绝了仙门路途了。   要么继续入魔,要么离开魔道,成为游离在外的散人,没有资源,也没有仙门功法,一步步摸索,走得艰难无比。   哪个都不好过啊。   顾三笑道,“你这哪是帮我,是在帮他们吧?”   这些孩子送进去不过外门子弟,筑基未成。真正派上用场,那得多少年?   不过,聊胜无于无吧。   云长离不语,他慢慢喝着茶。   烛火灼灼。   他们总是心照不宣,看清彼此所有的口是心非和故意的不故意的谎言,最后再一起坐下喝茶。   顾三笑道,“我会安排的。”   留一些在清寒观,另一些放进云箫宗。   顾三将单子卷起收下,过些时日他自会找底下人,看看这些孩子的品行和能力,再安排到相应的位置。   至于怎么放进去,那就是底下人的事了。   顾三笑了。   起码系统做梦都不会想到,为什么明知清寒观的护短,云箫宗的邱泽,会在结束后,还敢对宋夕痛下杀手。   因为顾三要让顾三清的出场,顾三清的闹事,完全站立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邱泽,是顾三放进云箫宗的细作。   一个费尽周折,最后连系统,都不知道存在的细作。   顾三忽然道,“对了,你近来越来越会说话了。”   云长离抬眼看他,顾三却是懒散一笑,直接过了屏风去沐浴了。   夜色,烛火。   冰冠置于床榻,焚琴落在桌上。   雪袍散开于地,上面红梅清丽。   云长离注视良久,缓缓转身背对了屏风,继续喝茶。   他明日陪他去玄门小比,同他要往云箫宗送探子根本是毫无关系的两回事。完全是写个信,就可以解决。   可是真奇怪,顾三不说,云长离也不说。   仿佛他真的只是因为有事,才会来找顾三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和系统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假的,不要信啊~ 还有……其实小顾很早很早就在留心云长离了,我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 以及,云长离是没法儿教这些孩子云箫宗的功法的——除非他想被云箫宗再来一次举派追杀。 啊,顺便终于解释了一开始的矛盾点——小顾很护短,但是他没砍了邱泽。 虽然最近做不到日更了,但是让我继续恬不知耻的要求~ 求评论,求收藏啊~   ☆、剑法   第二日,小比继续。   顾三坐于台上,指尖按着焚琴。   他膝上伏着一只黑猫,眯着眼,尾巴无意识地轻甩。时不时有一层无形的火焰,烧去它周身的气息。顾三斜倚着,打量底下的比赛。   筑基最后一场,程舟方要上去,鬼使神差地侧头一望。   便瞧见顾三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遥遥的。   雪袍冰冠,墨发红梅。   程舟一愣。筑基期的视觉已然不错,他总觉得那人腿上多出的那只黑猫,似乎对他龇了下牙?   顾三则默不作声地看程舟的比试,脑海里闪过各式各样压制他的方法。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云长离幻作的黑猫顺毛,心里则一直在思索,究竟下一步该怎么做。   地宫秘境之后,是玄门小比,玄门小比之后再十五年,是千年一开的百剑冢,金丹之上皆可参加。十五年的金丹么,在玄门之中,当真好快。   程舟上场。   他生的高大,一笔剑眉,两处星目,不笑时,天生带着山川般的硬朗。   顾三瞧瞧场上另一人,笑了,默默感叹一句,果然,这个运气,也真不愧是男主。   这一代筑基最强的弟子,顾家嫡系子弟,顾子清的重孙——顾清秋。   顾清秋一身雪袍红梅,背负长剑,行礼道,“清寒观弟子顾清秋,有礼了。”   一言既出,底下人便开始窃窃私语,“顾清秋?顾家又出了一个清字子弟?”   “这人是倒了什么霉,竟然抽到了顾家人?”   程舟丝毫不受影响,回礼道,“承天派弟子程舟,有礼了。”   顾清秋压根不曾听说过这个门派,却还是温和笑道,“程兄,请。”   “请。”   长剑出,人影绰绰。   顾清秋的剑名唤垂白,走得是变化多端,幻影重重的路子。开合之间,剑光流转,带着清寒剑法特有的霜雪之气,却又勾勒着红尘的热闹繁华。   程舟亦拔剑。   他的剑法古怪的很,劈砍之下,动作多余又处处生硬,却能正正好挡住顾清秋所有的动作。   底下人纷纷嘲笑程舟的动作,倒是顾清秋眼底一惊,正视起来。   顾三笑而不语,云长离则又朝他怀里靠了靠,扫了扫尾巴。   几个回合下来,程舟已有些吃力,却还是稳稳挡住了顾清秋所有的攻势。   底下嘲笑声渐小,一旁却有长老低声道,“这小子,不错啊。”   另一长老叹气道,“清秋要沉不住气了。”   这小子是季遥收的第一个亲传弟子,做派像极了他师傅,温和守礼,可实际上脾气暴躁得不得了,身上最缺的就是耐心。   果不其然,顾清秋见程舟渐渐体力不济,一时间剑法快极,肉眼难见。   恍若红尘骤变,万剑诛心。   顾三笑道,“早了。”   程舟不知用了什么口诀,瞬间从剑阵中脱困,反手一剑。   破了顾清秋的招式。   顾三周围所有的清寒观长老,全部猛地站了起来。   周边几大仙门,也都皱眉凝视。   顾三依旧坐着,笑着继续帮云长离顺毛,眸子冰冷。   他可能明白,程舟在书里,到底是怎么和清寒观结仇的了。   那一剑,程舟刺得太快,删去了多余的古怪动作。   虽然只是一剑,但是足以让浸淫此多年的长老们看出来。   清寒剑法。   这是清寒观的,清寒剑法。   顾清秋落败,程舟险胜。   一时底下哗然。   二人皆是伤痕累累,顾清秋倒在地上,呕了口血。程舟重重喘了两口气,拿剑撑着,终于不曾倒下。   “承天派程舟胜!”   筑基小比结束,最终的赢家,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弟子。   防护罩一落,几名长老连忙要下去,却都停住,看了看顾三清。   顾三将猫放到肩上,立了起来。   “师兄你没事吧?师兄!”一个娇俏女子凑至擂台旁,垂泪看着程舟,程舟喘着气摆摆手。   他忽然目光一变,抬眼。   清寒观的高座上,空无一人。   转瞬间,满座无声。   擂台上立了一人,墨发冰冠,雪袍红梅。   程舟一滞,他见顾三清时,要么相隔太远,要么四周太暗,从未发觉这人靠得近了,竟然这样好看。   程舟以前不曾读过太多书,真不知当怎么形容这种好看。   他笑起来眸子很冷,好似晨霜,偏笑又俊极。   负长剑,执古琴,眼底红尘颠倒,繁华幻灭。   人间白雪。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抱歉……这一周都没有更。 我还有十几天要开学啦,然后要准备一些考试……比较忙。 所以更新速度会放慢,但是我一定会更的,我想想自己的更新速度,以后可能三天一更~所以抱歉啦。 求评论,求收藏QAQ   ☆、暴露   娇俏女子一下跳上擂台,挡住程舟,打着颤喝道,“你,你要做什么!”   满座寂静,一众雪袍红梅的长老立于顾三清身后,无人搭话。   顾三垂眸看她,似笑非笑。   女子脚底一软,险些瘫在地上。   他其实不如程舟个高,可偏偏立在那,便觉得山川江海尽俯身于膝下,眼底自有铁马冰河。   有只黑猫立在他肩上,分明没有表情,那眼神,却是相似的寒凉。   系统,“叮!颁布新任务,请宿主羞辱程舟。失败惩罚,抹杀。”   这种任务系统也常颁,怕是要塑造顾三清盛气凌人,狂妄自大的形象。   顾三一向听话的很,任务都是规规矩矩做完,从不提半个不字。   但他也一向知道,如何不动声色地改变其他的条件,让结果走向另一个方向。   仲裁的长老也不知说什么好,筑基期比试已然结束,接下来的金丹期,尚在次日。   而其它两大顶级门派则作壁上观,笑而不语。   小些的自然夹着尾巴,缩在那里,一声不吭。   那女子已抖得不成,却还死死挡在程舟身前。   程舟咳了几口血,塞了几粒丹药入了嘴,顿时止住了血,挡到她前面,行礼道,“真人。”   顾三肩上的猫眯了眼,尾巴扫过顾三的脖颈,蹭了一蹭。   顾三微不可察地颔首,复又漫不经心笑道,“你的剑法,从何而来?”   清寒剑法,而且是纯正的清寒剑法。   这样的剑法,别说外门弟子,就连根基浅薄的内门弟子都不一定能接触到。外门弟子所学剑法,往往重在形而不在神,玄门也多有流传。而纯正的清寒剑法,实则只有一句,“清风明月,寒水怜花,观天地之大而不求一隅也。”万般招式,皆由此而来,但形上,仍然同外门弟子相似,只是更添了几分玄而又玄的神韵。   行走在外,除了三大派顶尖高手,其他玄门众人几乎分不清区别。   程舟怔愣,“剑法?”   他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剑,道,“这是在下师门所授……”   顾三冷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眼底寒凉。   程舟说了几个字,就没法再说下去了。   他的嘴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顾三一字一句笑道,“有勇无谋,愚不可及。”   那女子气急,“你说什么!”   程舟一把拦下气急的师妹,皱眉看向顾三清。   顾三清依旧是笑,“第一场比试,你分明看出来你用的剑法,是清寒观的独门剑法。”   “所以你加了那么多古怪动作。但你可曾想过,吾等钻研此道多年,当真是你几个动作就能糊弄过去的?”   “此为一蠢。”   “当你知对手是清寒观的清字弟子,却仍心怀侥幸,初时不肯全力以赴,若非对手沉不住气,你必定命丧黄泉。此为二蠢。”   “你面上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实则处处高调。凭你筑基身份,昨夜竟敢夜探贫道,此为三蠢。”   此话一出,满场惊骇。程舟一时冷汗都冒了出来,混杂着血水,将他的衣服打湿。   他咬牙,“你!”   “贫道怎么知道的?”顾三笑道,“你这样小世界出来的弟子,方才毫不心疼地吃下这样好的丹药——你是个不错的炼丹师啊。”   “一而再,再而三地暴露底牌,藏而无用,露而招祸。”   “谎话自己都不信,竟还想叫别人相信?”   “愚蠢二字,简直不足以形容你。”   系统,“叮!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顾三眸子冰冷。   笑道,“带走。”   几名大乘长老直接站到了程舟四周。   那小师妹惊得说不出话来。   程舟猛地皱眉。   顾三按住焚琴。   黑猫睁开眼,冷冷盯着程舟。   几大仙门遥遥注视这里。   气氛宛若冰封。   僵持片刻,程舟生硬道,“我自己走。”   顾三笑了,“如此甚好。”   系统,“……?”   等等,这不是任务!   当年剧情也不是这么走的!书里的那名注意到程舟的长老,根本没解释程舟为什么会被带走。当年的程舟,也只有几个弟子压着,乘乱逃跑了啊!   宿主!等等啊宿主!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三只是在刻意打压主角自信,主角其实没这么笨……他只是还在成长……而且他一开始的加古怪动作是成功的,前面写了,顾三他们真没看出来。小顾说话向来真假参半……别全信。 可怜的主角其实有很多底牌,神器,能力,成长速度,只是被顾三了解得彻底,全面封死……所以才造成了这个结果。 来吧~求收藏,求评论~QAQ   ☆、千帆   程舟被带走了,他师门于底下哆哆嗦嗦,根本不敢出声。   他扫了一眼师门方向,只觉得心底沉沉,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系统几乎抓狂。   顾三笑了,“你要我放走他?”   系统,“不,这等货色,何须亲自动手?你大可以叫几个弟子看住他即可——”   顾三又笑,“你确定?”   “你信不信,现下整个玄门都知道,此人会了清寒观剑法,却不是清寒观弟子——不受门派烙印的控制?”   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玄门无穷无尽的利诱,和追杀。   清寒观,玄门的顶级大派,它的剑法有多诱人?想得到的可不止乡野小辈,散仙游民。很难说,剩下的其他两派,会不会也下狠手。   系统一惊,“那怎么办?”   顾三淡淡道,“入清寒观的门,或者——”   “死。”   系统,“!”   他们此刻坐于清寒观的马车里,观内干脆又派了几个大乘长老过来,接替顾三清,镇守玄门小比。   剑法流出一事,当真是天大的事情。   宋清寒亲笔挥信,叫顾三清尽快将此人带回清寒观好好审问。   顾三斜倚座塌,眉目含笑,读完掌门的信随手一晃,便是一簇火苗将其烧得干干净净。   那只猫盘在他身上,冷冷看着程舟。   程舟开口,“我不明白。”   顾三笑道,“不,你明白。”   程舟沉默许久,道,“多谢真人相救。”   同在车上的师妹怔了一怔。   顾三嗤笑一声,将猫往自己怀里拨了拨道,“切勿乱攀高枝,贫道可没想救你。”   程舟无奈道,“若非真人将我带走,那恐怕——”   恐怕他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他携带清寒剑法这样的秘宝,宗门又无力相护,接下来不定会有怎样的追杀。   顾三摊开张信纸,漫不经心道,“贫道不过是遵掌门嘱咐,将你带回去好生盘问。”   程舟忽然笑了,他牙很白,肤色又略有些黑,笑起来竟然颇为俊朗。   黑猫冷眼看着他。   程舟道,“真人说笑了。若非有心庇护,真人何须提及昨日我夜访之事?大可装作认不出我,将我除去了事。”   提及夜访,可不只是在骂他,而是在告诉他,他还有价值,昨日顾三清答应给他的庇护,还是会给的。   顾三没有回答,只是提笔落字。他由季遥一手带大,却偏偏什么都不似季遥。幼时还不甚分明,大了,全都显露出来。   就连到了这个时代才开始练的字画,也与季遥相差甚远。   季遥的字温润如水,端正儒雅。款款写下,款款读来,就好似清风拂面,一树桃花淡淡。   顾三的字却是瘦骨嶙峋,笔笔带刺。棱角分明,似带着山石的尖锐,锋利到病态。   程舟不由自主赞叹一句,“好字。”   黑猫呲牙。   程舟看一眼那猫,总觉得它与自己很不对盘。   “不过真人当众点出我剑法,怕也是——想逼我做抉择?”   看上去,更像是强迫他入清寒观?为什么?   而且,也不曾揭穿他的神兵夜影。   “有点脑子。”顾三写完信叠成纸鹤,放出,“你的那些小药丸,确实还有些厉害。”   程舟一愣,倒笑了,“多谢真人赏识。”   系统,“……原来如此,你看上这个炼丹师了?”   顾三,“不然呢?”   系统,“……没什么,没什么。”   顾三扔了笔,躺回座塌看另一封信。黑猫则顺势趴到他胸膛,舔了舔顾三的脸。   系统,“!”   系统,“!!”   反派!你已经崩了你知道吗!   温润的小舌头舔到脸上,湿乎乎的。   顾三一愣,低头正对上黑猫的眼睛。那眼睛大而圆,到不似云长离平日里清冷淡漠的眼。   顾三笑了,摸摸他脑袋。   这人,为了演得像个猫,也真是拼了。   顾三抱住黑猫,又回归正题,同程舟道,“贫道可以给你暗影残荷,代价,你入清寒观,做清寒观的炼丹师,如何?”   程舟睁大眼,“你……”   这次筑基期小比的最终奖品,便是一朵暗影残荷,十大奇花之一,也是诸多神丹妙药的必备材料。程舟这次所求,就是此花。还要加上其它诸多宝物,才能治他师妹的顽疾。   顾三强制带他离开时,他还当这花必定要泡汤了。   此刻峰回路转,程舟当真是欣喜若狂,毫不犹豫道,“成,多谢真人!”   顾三受了这一礼,他面上带笑,眸色冰冷。   那师妹也是怔怔,赶忙道一句,“多谢真人。”   顾三看一眼她,杏仁眼,柳叶眉,端的是俏丽可人。   女主,还是女配呢?   顾三又将信烧得干干净净,上面记载的根本不是暗影残荷的消息,而是那女子的由来。   程舟的小师妹,云千帆。   顾三低头看了看黑猫。   这姑娘,姓云么?   顾三一路入了清寒观,带二人回禀了掌门,又交代了一番。程舟道他学会此剑法纯属偶然,乃是于一山洞中见到一尊雕像,底下纵横着一排字。   正是“清风明月,寒水怜花,观天地之大而不求一隅也。”   剑气入石,笔笔苍劲。   他见此行字,只觉得四肢五骸俱被剑气笼罩,眼前仿佛人影浮动,招招演示出来。   程舟坦言,此山洞位于下千世界中,若清寒观要求,他可带他们前往探看。   宋清寒笑得慈眉善目。   但顾三知道,程舟说的,掌门一个字都不信。   倒是顾三觉得身为主角,这种奇遇没准还真能发生。   接下来的事自有长老安排,顾三抱着黑猫回了他自己的洞府。   他现下算是顾家嫡孙,不住在遥安山上,倒是自有一个洞府。   遥安山,遥安殿。   那真是他初来此地时最快活的时候,寒泉高木,林花纷飞。   那时的玄门看上去还很美好,谁都不曾露出狰狞的一面。   可如今看来,当真映了它的名字。   遥安,遥安。遥不可及的安稳。   顾三设了禁制。   此次出门,他积欠了许多未处理的信件。   黑猫从怀里跳落,回复人形。   墨衣卷流云,不闻寒箫声。   顾三倒了两杯茶,却听云长离问,“程舟是谁?”   他一愣,转身看他。   云长离淡淡道,“你过分关注——”   “他”字还未出口,便吃进了腹。   顾三的食指一下抵住他的唇,摇了摇头。   他离云长离极近,呼吸拂在他面颊上,指尖还带着茶香。   一时间,两人都忘了该说什么。   系统,“什么?关注什么?”   顾三没有理它。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不受控制了。   他只是看着云长离,看着那双漂亮到惊心动魄的眼睛。   看着那双薄唇。   指腹一片柔软。   顾三的心,猛得滞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沦陷   他盯着他。   那一瞬,顾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底,有多少的贪婪。   又或者他从来不知道,自百年前的第一次相见,他有多少次的将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云长离身上。   他的指腹无意识的用力。   轻而易举地按开另一人的唇,触碰到他的牙齿,继而,是柔软的舌。   云长离一动不动,那双眼,冰灯一样。   剔透的冷,里面却是明亮的光。   疯了,全都疯了。   顾三清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好像千朵万朵烟花炸裂而开,红尘浮华,黄粱一梦。   他本来,好像只想阻止他说出口。   他本来,好像还在思考着,千万要绕开系统。   那现在呢。   他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想来顾三这一生,错就错在太聪明。   当自己一直忽视的事猛然揭开,他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待云长离,到底有多不对劲。   那双眼睛,那双唇。   他总是一遍遍地盯着看。   那时,季遥一身是血的回来,云长离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那时他颤抖着,到底是恐惧,还是兴奋?   他出言挑衅,到底是真的想维护季遥,还是想,引起云长离的注意?   顾三怔怔。   他明明,是个那么那么寒凉的人,仅有的那一点温暖,分给两三个人,就不够了。   不够了啊。   就像他的字,瘦骨嶙峋,满身尖刺。   但什么时候开始,他待云长离,远远好过林安,好过顾清辽,甚至好过季遥?   同看红尘,共品香茗。   当年认得兄弟之情,他真的只是想认个兄弟吗?   可为什么会连喝茶的姿势,他都在不知不觉地模仿云长离?   多可笑。   他用最坚硬的一面,顽强的想活下去。   却又用最柔软的一面,正对着云长离。   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多少年前的地宫秘境,他看见那个一身鲜血的人,冰寒混合着戾气,一派冷意。   眉若远山眼微垂,唇似薄纸面含霜。   或许从那惊鸿一睹开始,他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   好看的好像九霄的云,好看的好像天山上千年的冰霜。   他以往看不上武侠书里所谓生死相许浪迹天涯,可这一瞬间,他忽然理解了所谓郭襄的“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   顾三是个薄情的人,所以在这世上遇到个会爱上的人,有多不容易。   第一眼瞧见了,而后这辈子,也就完了。   顾三抽回指,云长离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顾三忽然笑了。   同以往所有的笑不同,这笑里头,夹杂着磅礴的戾气。   他狠狠勾住云长离的脖颈,吻住他的唇。   唇齿交缠,鼻息相融。   系统,“!宿主你在——”   顾三恶狠狠道,“滚开!”   顾三长这么大,情爱方面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合该咬住他的唇,最好咬出血来,把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肉,全部留下来。   全是他的,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甚至每一次呼吸。   全应该是他的。   顾三一脚勾过云长离的膝盖,将他重重压在地上。   他死死抵着他,又开始亲吻他的眼。   那双过于漂亮的眼睛。   唇齿鼻尖全是那人身上的茶香,冷冷的。   胜过天底下所有的名贵香料。   他支起身,看底下人。   云长离的发冠被他扯落,长发散开。   冷面薄唇,青丝泼墨。   一地衣袍,流云舒卷。   他抬眼看他,向来单薄的唇被咬破,血染上了下颚,衬着他发若长夜,眼若深渊。   像淡雅的水墨画里,突然开出了点点红梅。   美得惊心动魄。   他面颊上看不出异色,偏瞳色深深,暗不见底。   顾三难得一次对他冷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次次的纵容,一次次的相伴。撇开魔道的一切事物来找他。   他早就懂了。   云长离早就看穿了顾三的心思。   可他不说,他只是不动声色的一点点,加大自己在顾三心中的地位。   如今,他终于整个嵌入了顾三的生命,像是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像是皮囊下蜿蜒的经脉,抽离不得。   顾三低下头,又问,“什么时候?”   底下人没有回话,他只是笑了。   很浅很浅的笑。   恍若幼时满树林花摇落,伴着寒潭的水,荡荡悠悠。   云长离从来不笑,所以这一笑,真得是太过好看。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怎么会呢。   云长离忽然勾住顾三,一个翻身,将他按到身下。   顾三一下坐起,却又被他重重扣下。   冰冠砸在地上,发簪断落。   青丝纠缠,与君结发。   他细细地吻过顾三的唇,随后一路向下,牙齿啃咬喉结,舌尖一点点研磨。   唇上的鲜血沿着修长的脖颈滑落,顾三颤栗。   云长离将指覆上顾三的脸,声音低沉暗哑。   “你知道么。顾三清真是个好名字。”   顾三睁大眼,云长离的一只手盖住了脸,他只能透过指缝看见透亮的阳光。   黑暗里的,唯一的亮光。   顾三抬腿欲踢,云长离膝盖用力,狠狠地将他的腿固定在地上。   顾三的眼前走马观花。时间颠倒。   他仿佛看见了遥安山高不可攀的峰峦,看见林花纷飞飘洒,落红满地。看见了刺眼的阳光,看见焚琴燃起的艳艳烈火。   极乐。   墨衣雪袍纠缠,早已黑白难辨。   里衣交织在一起,流云盖住寒梅,暗夜笼罩白雪。   那人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摸索。   薄唇又辗转摩挲到他的耳垂,热气呼进耳廓。   冰冷的手,温热的舌。   一瞬间,顾三的呼吸絮乱,忍不住重重喘了一声。   顾三清,顾三清。三顾而倾心。   其实你一开始喜不喜欢我,还真的是没看出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关系呢。   我   ☆、岔子   一晌贪欢。   色授神予,抵死缠绵。   万事罢了,顾三忽就疲乏的很。   他已是心动期的能手,这点程度的损伤,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但他还是无端疲乏的很。   就像绷紧的神经忽然放松,于是骤然一阵倦怠。   玄门中人,本就可以打坐修炼,鲜少入睡。   可顾三已经太久没有睡过,他依着云长离,昏昏沉沉。那人似乎轻笑了声,将他往怀里拢了拢。肌肤相贴,气息交融,脸颊下压着那人的胸膛,呼吸真切而深沉。   淡雅的茶香染上汗味,好像九霄的云终于被他从神坛拽落。   真好。   真好啊。   顾三可以感觉到云长离的心跳,起起伏伏。   一声一声。   顾三忽然想,这人千般万般的好,就是一点不太妙。   只要他在顾三身边,顾三就不想完成任务了。   去他的宿命,去他的任务,去他的系统。   干脆扔了一切,浪迹天涯算了。   顾三笑了,云长离吻他道,“怎么?”   声音与往日不同,厚实的,低沉的,沙哑的。   热气呼到耳边,带着气定神闲的满足。   云长离。   活生生的云长离。   顾三摇摇头,“无事。”   终归,还是不能啊。   系统似乎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时机,不可置信地问,“宿主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三没有回答,他只是长叹口气。   离开那人的怀抱,起身,赤足踩过一地狼藉,披起他的外衣。   手指动了动,戒了百年的烟瘾似乎又回到他身上。   或许,他对那个世界最后的念想,也就剩下各式廉价的香烟。   不过无所谓了。   他现在,再也不需要这玩意儿了。   顾三套着外衣,桌上的茶早已凉的干净。   他忽然扭头,坏笑道,“喝不喝冷茶?”   云长离难得一次莫名其妙。   他的眼角微微挑起。   顾三哈哈大笑,含了口茶,俯身吻他。   雪袍垂落,覆住二人,一地梅花。   云长离扣住顾三的后颈,一个用力,把他狠狠捞进怀里。牙齿相撞,顾三象征性地抱怨一声,又不屈不饶地凑上来。   云长离毫不客气,翻身将顾三压下。   系统,“……”   我已经瞎了。   情。事过后,正事还是得做的。   二人沐浴过后,又穿戴齐整。   顾三闲闲拨了几个音,烧去了这满府的气息。   忽然,禁制触动。   有小童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真人,掌门有请。”   顾三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信收进储物袋,道,“你回了掌门,就说贫道随后便来。”   小童音色脆亮,道,“诺。”   顾三看一眼云长离,那人拿了不归。   展开扇子,指尖划过,幻化成了一只黑猫。   顾三微俯了身,将它抱起。   黑猫顺着他臂弯攀爬,盘在他肩上。   小脸靠上来,轻柔地蹭了蹭。   出乎意料的乖巧。   顾三弹了几个音,烧起几簇火焰,围在黑猫周围。   他其实问过系统,系统表示,不归用得好,其实同夜影也有几分相似。在扇面上画出想要变幻的东西,不归可以完美地将人转变成这种形态。云长离在原书中,也用这个方法探听过许多消息,这也是主角后期听一个内应说了之后才发现的。至于现在,云长离自己暴露给顾三,系统也阻止不了啊……   原理上加了顾三的焚琴,应该更加天衣无缝,难以发觉。   只不过——   系统不想吐槽。   原书里的云长离,分明变幻的是一只威武矫健的黑鹰。   现在,现在——   不说也罢。   清寒观,清寒殿。   掌门笑而不语,慈祥和蔼。   清寒殿内冰砖雪墙,红梅清俊。   程舟站着,云千帆立于他身后,多少有些羞涩。   说实话,程舟倒不大像小世界出来的农家子弟,行事说话也不拘着,磊落大气。掌门待这一点,还是颇为赏识。   掌门不动声色地同程舟说了许久的话。   身后忽有人道,“拜见掌门。”   程舟回头,却瞧见顾清秋款款而来,行了一礼。   宋清寒笑道,“原来是清秋啊。”   顾清秋一眼瞧见程舟二人,规矩行礼道,“程兄,以及这位——”   云千帆道,“小女子姓云。”   顾清秋笑道,“云仙子,有礼了。”   二人连忙回礼。   顾清秋回过头,笑道,“师尊,快些!”   他笑得颇为明媚,脸颊上两个酒涡,咧开的嘴刚好露出虎牙。   程舟抬头,这才发现后头遥遥的还有一人。   同样的冰冠雪袍,红梅长剑。那人眉眼温润,面色如玉,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白衣蹁跹。   宛若九天的仙人误入凡尘。   他听闻顾清秋所言,只是浅浅一笑。霎那间好似东风拂面,满树桃花盛开。   他徐徐行到近处,同宋清寒行礼道,“掌门师尊。”   宋清寒扶住他,和蔼笑道,“这位乃是贫道座下大弟子,清秋的师尊——双远真人季遥。”   二人又连忙行礼。   顾清秋吐了吐舌头,腻到季遥身旁,“师尊不是说过些时日才回来么?”   他虽是筑基,却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学季遥的温润学得起劲,可骨子里的顽皮还是改不了。季遥笑着抚了抚他的发,同宋清寒道,“正巧碰上了传话的小童,三清随后便到。”   顾清秋瞬间焉了。   程舟倒是一喜。   果不其然,随后进了大殿的,便是同样装束的顾三清,以及,他肩上那只猫。   顾三清爱猫爱得是人尽皆知。他只养黑猫,还只养人间的那种普通黑猫。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又是一阵行礼,顾三立到了季遥身旁。   宋清寒道,“此次召你们前来,是为了两年后的丹师小会。”   他和蔼笑道,“既然三清同我说,这位小友于炼丹方面不但会许多的古怪丹方,而且资质十分不错。那么——小友可愿入清寒观外门,参加这次丹师小会?”   顾三知道,作为男主,程舟的炼丹技术和潜力必定出类拔萃,可他现在这幅模样——四十岁的筑基,压根不会有人相信这点。故而顾三之前便在车上写了封信,大肆夸耀程舟的潜能以及丹药的奇特。   顾三相信,原书里的程舟,必定也参加了这次比赛,比赛的奖品,很有可能含有珍贵的药材。所以,程舟一定会参加这次比赛,甚至会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参加这次比赛。   是啊,单单一个程舟,根本不足以拿到清寒观的推荐,也根本难以进入丹师小会的高层。   可是有了顾三清的推荐,这一切,可就完全变样了。   从不轻易夸人的小弟子,竟然会如此推崇一个人的炼丹能力,宋清寒也是颇为意外。尽管心存疑虑,但是听闻丹师小会的消息后,宋清寒还是决定叫程舟参与进来试试。   顾清秋惊叹一声,“小师叔还会夸人?”   季遥温润一笑,顾三则似笑非笑扫他一眼。   顾清秋瞬间又焉了,往他师尊身后躲了躲。   倒是黑猫听闻此话,若有所思看了看程舟。   程舟惊异,却也是洒脱一笑,道,“多谢诸位高看,程某必定尽力而为!”   宋清寒抚须,面容慈祥,“若是小友当真若三清说得那般厉害,当是我宗门大幸。”   一个出类拔萃的仙级炼丹师,可是整个门派的镇派之宝。   这样的宝贝,清寒观可也没有几个。   若真是,当然要费功夫留下来。   更何况此人手里,可还有清寒观的剑法。   宋清寒眼底寒光一闪,笑道,“这样吧,两年后的丹师小会。小友若可摘得桂冠,便可入本派内门。”   他笑道,“想来小友与贫道座下的小弟子也是十分的有缘。三清虽比小友大不了多少,但小友若愿意,可以拜入三清门下,为其首徒。如何?”   程舟一怔。   黑猫冷漠。   顾三笑得漫不经心。   系统,“……”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愣了几秒,程舟喜道,“好!”   系统,“……”   谁来告诉我剧情到底是想怎么走!   主角!不要啊!   快醒醒主角!你的光环呢,这是反派,这是反派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系统的心理阴影面积,预感它总有一天被三清玩死。 求评论~求收藏~ (三天一更哦亲。)   ☆、撒网   掌门派了顾清秋,带程舟二人去打理一番。譬如领弟子份额,安置居所等。   这几年玄门不甚太平,季遥身为掌门首徒,常常在外奔波。顾三也是许久不曾见他。季遥笑着揉了揉他的发。   顾三已是百岁多的人了,偏季遥还一直当他是个孩子。   宋清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殿外片刻,开口道,“三清,程舟这人,你知晓多少?”   顾三笑道,“此人似乎身负大气运,所说之事虽然荒谬,但也可听信一二。”   宋清寒转身看他,顾三抬眼同他对视。   他叹口气道,“三清,你一向聪慧。贫道把他放在你身旁,你可要好好看住他。”   顾三,“诺。”   出了清寒殿,二人又走了一阵。   季遥掏出一包年糕,塞进顾三手里。   顾三笑了,“都这么多年了,师兄还带年糕。”   季遥也笑,“你怎么不说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这些。”   他看了眼顾三,神情有些凝重。   顾三瞪大眼,“不会吧,我又做错了什么,嗯?”   季遥无奈道,“谁说要指责你了。”   他犹豫一会儿,终于还是叹气道,“三清,你修炼速度太快了。这么快,当心根基不稳。”   黑猫听闻此话,眯起了眼。   顾三笑着拆了年糕,塞一口到了黑猫嘴里,方向又不对,直接糊在它鼻子上。   黑猫用尾巴拍了他一下。   轻轻的。   顾三笑咧了嘴。   他扭头同季遥说,“师兄,我也不小了,自然知道修炼并非越快越好。”   他摊手道,“奈何天赋出众,没办法呀。”   季遥哭笑不得。   顾三提议去将顾清秋接回来,好好分析他宗门小比的失误。   于是二人一路闲聊,一路慢慢向着外门弟子那去。   走得近了,却渐渐听闻一阵叫嚷声。   季遥同顾三对视一眼,飞快向那赶去。   足尖轻点,两人同时落在地上。   顾三笑了,“何人在此喧嚣?”   一个外门弟子扭头道,“关你——真人!”   他又看到顾三身后的季遥,吓得险些破音,“双远真人!”   众人瞬间寂静。   那是一众外门弟子,此刻回头来看到季遥和顾三,手忙脚乱行礼道,“二位真人。”   顾三一眼就瞧见众人中间围着的程舟。他嘴角淤青,一身是血,脸色凝重。两眼恶狠狠的,野狼一样。云千帆被另一个弟子拽着,要哭不哭的模样。此刻那弟子手一松,她连忙扑到程舟身旁,拿帕子给他擦去血迹。   这才多久——就开始闹事了?   季遥问,“怎么回事?”   弟子们支支吾吾,谁也不肯开口。   顾三笑了,指尖一抹,焚琴浮于眼前。   几个弟子这下脸色发白,领头的连忙解释了原委。   方才顾清秋带了程舟过来,又被什么人急急忙忙叫走。于是便将程舟托付给他们,去各个长老那里领取相应的弟子配置。   而他们瞧见是顾清秋带此人过来,当他是个仙门显赫人家的小子,便想着讹些钱——这些仙门公子哥从来不在乎这点财物。哪晓得程舟根本就是个下世界来的穷小子,什么都给不出。他们一下火了,便七手八脚地教训了这小子一下。哪成想他是个硬骨头,反抗起来拳头疼得很。便有人心生一计,拽了云千帆,这才好好给程舟吃了一壶。   季遥脸上笑意褪尽,顾三却笑了,“贫道到不晓得,外门平日给的弟子份额,这样不够啊?”   讹钱,讹仙门大家的钱。   教训,教训顾清秋带来的人。   谁给他们的胆子?   完全不搭调的一句话,众人却是一怔。   黑猫冷眼盘到顾三脖颈上。   季遥的面上已看不出表情。   他拿了玉佩,传音执法堂。   “外门所有长老的账目,给我仔细地查!”   外门是一个宗派的立派之本,多少优秀的内门子弟是从里头选拔而出?这样的地方若出了岔子,多少未来栋梁会给生生折断?多少子弟会对门派心怀不满?   仙门大家的都敢欺负,普通子弟呢?   了不得。   太了不得。   季遥鲜少这样恼火。他眼底沉沉,面色冰冷。   顾三立在他身旁,笑脸,冷眼。   山雨欲来。   风满楼。   程舟受的多是皮外伤,自己吃几粒丹药也就好了。   季遥留在了外门,看架势,八成是要彻查到底。顾三带了程舟和云千帆,去了内门他自个儿的洞府。   一来便闹下这样的大事,外门现在全面封锁,草木皆兵,还是不要留在那的好。再加上程舟男主的身份,顾三还真怕他惹祸的本事。   此刻程舟二人身上有伤,能力浅薄,也不适宜空中行走。顾三用灵宠牌唤了两只仙鹤,来负着二人行走。   清寒观内,青山绿水,微风白云。   远远的便能瞧见仙鹤飞来,落地。   雪衣红冠,端的是优雅灵动。   云千帆是个女儿家,到底喜欢这些姿态动人的仙宠,试探着用手去摸它。   那仙鹤很是享受,侧着头撒娇。却在看到顾三的一刻,猛地愣住。   顿时它两条细长的腿开始莫名抖动,眼见着整只鹤都要不好了。   顾三笑了,“许久不见。”   仙鹤抖得愈发厉害。   云千帆惊异,“这是——”   顾三吩咐他们坐上去,临到云千帆时,还搭了把手,将她扶上仙鹤。   他笑道,“无事,不过是贫道幼时嘴馋,想要吃它罢了。”   云千帆惊得睁大眼,那仙鹤抖得筛子一样。   顾三不知想起什么,笑得眉眼都柔和起来。他拍拍仙鹤道,“放心,贫道现下不饿。”   他从来不那样笑,一时之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下来,像春燕掠过水面,涟漪浅浅。   笑意一纵即逝,顾三将猫拉下脖子,抱进怀里,道,“走吧。”   仙鹤满脸怨念。   它载着人,腾空而起。   顾三足尖轻点,雪袍宽袖,迎风招展。   他的指尖可以感受到黑猫四周无形的火焰。   云长离啊云长离。   焚琴为你,煮鹤也为你。   顾三这辈子,当真为了你,俗事做尽。   顾三抱着猫,同他们交代了洞府的安置,又叫了几个童子,去收拾了二人所需的物件。按理说云千帆一个女儿家,也不该同他们两住一同。但现下顾三也懒得管这么多。这两人放在一起,他才好监视。   一切安排好,顾三一人回了书房。   他斜倚于座塌上,沉默许久。   烛火点点,映照出他面颊。   从储物袋拿出信件,拆开。一封封的信,一张张地拆,里面写满了清寒观交织错杂的网。顾三烧了所有信件。   闭了眼,冷冷笑了起来。   “好箭。”   云长离淡淡道。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人形,正好将顾三困在他与椅子之间。   顾三嗤嗤笑了,一言不发。他只是睁了眼,伸手描绘云长离的脸,一遍一遍。淡漠的眉眼,薄凉的唇。   他记得以前有人说,薄唇也薄情。   顾三的手顺着他脖颈滑下,云长离却直接按住。   “你师兄那句话。”   系统,“……”   这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为什么我从来听不懂他们两是什么意思?   顾三依然是笑。   背着灯光,他看不见云长离的神情。   掌下温热的肌肤,鼻尖冷冷的茶香。   他将脸埋在云长离的衣服里,墨色的衣,流云的纹路,摩挲着面颊有些生硬的刺痛。顾三咬着他衣服,一点点的拆开。云长离垂眸,由着他舔舐,直到他终于咬到了胸膛上的一点,云长离后退了一步。   顾三仰头,笑道,“怎么?”   他的眼水光潋滟,面颊上一片绯红。同平日的冰霜白雪简直是两个极端。   云长离极度罕见的皱了眉,重复一遍,“别想转移话题,你师兄那句话。”   顾三面不改色,看他的远山眉微微拧起,看他薄凉的唇,因为背光比平日深了一个颜色。看着他微微散开的里衣,露出喉结,和一片冰色的肌肤。   他意识到了,他意识到了顾三清这幅身子。   根基坏了。   速度太快,逼得太紧,用得药太多。   或许还有其他这样那样的理由。反正,这幅身子的根基坏掉了。   顾三到后来常常歪着坐,就是因为骨头疼。   深入骨髓的疼痛,沉淀在经脉里,一点点的,蚂蚁啃咬一样。他不能让系统看出来,所以他不能让周围的任何人发现。   真可惜,他还是瞒不住云长离。   太可惜了。   顾三一把扯住云长离的衣襟,热气呼到他耳畔。   “我自有分寸。”   云长离盯着他。   顾三笑了,凑过去吻他。   云长离没有后退。   “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我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云长离沉默。   他终于如了顾三的意,反手揽住他,将他整个人按到书桌上。   顾三一下扯开他外衣。   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忍不住又发了点糖,如果这算是糖的话。 #顾三沉迷于美色无法自拔# 求评论求收藏~   ☆、铺网 _mm_51073678_13540119_54574428",serverbaseur   ☆、收网   顾子清的洞府,远比顾三的好得多。   屏风画卷,古琴竹笛。   墙壁上点缀着寒梅,香炉外浮动着烟雾。   神仙一般。   服侍的小童粉雕玉琢。   双环髻,雪袍衣,低眉顺目。   顾三一路进了洞府,小童进里屋去通报。   门旁立着位姑娘,芙蓉面,杏仁眼,淡扫娥眉,衣裙缥缈。   四周飘散着低低的乐声,和着若有似无的淡香。   小童出来,同那姑娘点点头。   她便扶了门帘,轻声道,“真人,里头请。”   顾三进了屋。   顾子清玉面冰冠,一身雪袍红梅。   他端正坐于蒲团上,闭目不语。   顾三行了一礼,垂眸笑道,“恭贺老祖成仙在即。”   顾子清睁了眼看他。   不得不说,顾子清也是玄门中一等一的俊美人物,天生一双桃花眼,薄凉唇。白衣若画,眉梢淡漠。一眼看去,生生一位误入凡尘的仙人。   他淡淡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顾三笑了,“三清岂敢。”   他的指一下下抚过黑猫的毛发。   顾子清似这会儿才瞧见那只黑猫,冷冷道,“这是什么?”   顾三笑道,“猫。”   他清清楚楚地瞧见顾子清眼中的不悦,却仍是笑,一字一句道,“人间的猫。”   一时静默,两人相视着,却一个字也不说。   良久,顾子清冷冷道,“丢出去。”   顾三没有答话,反笑道,“老祖此次找三清来,怕是为了师兄彻查外门的事。”   那不是个问题,只是陈述。   顾子清道,“顾三清。”   他冷漠地看着那只猫,像看着一捧红尘误入仙地的灰烬,又或者素净白纸上的墨斑。   顾三知道,顾子清有多讨厌人世间的东西,但他只是继续道,“这事三清所知不多,只是明白,有诸多外门长老姓顾。”   顾子清抬眼看他,“你在威胁贫道?”   顾三依旧笑道,“三清岂敢。”   顾子清皱眉,“贫道当年真是瞎了眼,妄费周折,将你拉回正道。”   “不想你竟不知报恩,什么样的龌龊东西,都敢带到贫道这洞府来!”   言罢,他重重甩袖。   顾三却琴音一点,狠狠烧去了那一抹攻势。   “老祖说笑了。”顾三一手执琴,一手扣弦,“所谓正邪,哪里是单个人就分得清的?”   他长身玉立,冷眼笑颜,“我若说人间是正,仙道是邪,又当如何?”   “放肆!”   顾子清拍案而起,满眼恼意。   顾三嗤嗤笑道,“老祖,切莫气坏了身子。”   “不过是发现顾家被我吃了个通透,何须迁怒于猫身上。”   依旧不是问句,依旧。   只是简单的陈述。   顾三这百年,在顾家织就了张弥天大网。密密麻麻的,情报网。   他知道顾家所有肮脏的交易,知道顾家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操控了这些交易。   为什么那帮人连顾清秋带的人也敢欺辱?   因为他们的背后是顾三清。   不过——   等季遥查到的时候,就会变成顾家的其他长老了。   而这些长老最后报出的幕后主使——   顾三笑了,“老祖可得小心,若是伤了掌门座下的小弟子。他介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抖出了顾家所有的龌龊事,那可如何是好?”   顾子清冷笑,“何须如此多事,贫道大可以直接杀了你。”   顾三挑眉,仿若听闻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他不紧不慢道,“怎么,老祖不但做了亏心事,还想杀亲族灭口?”   “你!”这下,顾子清气得涨红了脸。   他怒斥道,“小子敢尔!我仙门顾家岂容你胡言污蔑!天地皆知,顾家和贫道,可是对清寒观一片真心!”   顾三笑而摇头,“老祖。”   他一字一句道。   “天地,可不会说话。”   顾子清猛地瞪大眼。   灵力出体,威压加身。   顾三一口血吐了出来。   顾子清难得一次卸下仙人面孔,恶狠狠道,“顾三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贫道当年大发慈悲饶你一命,你竟如此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顾三重复一遍,复又哈哈大笑。   他腹中一片灼热,笑里带咳。   嘴角鲜血伴着碎肉流下。   黑猫急的挠爪,却被顾三按了下去。   他凑近顾子清,血染上一口白牙。   “老祖,你真的担心顾家?还是只是怕,顾家成不了你在仙界的支撑?”   一旦后继无人,再无顾家人前往仙界。那么仙界的顾家前辈们,会怎么看这最后一个?而日后清寒观的弟子上了仙界,谈及是顾子清为非作歹,命人欺压外门,害得顾家被清寒观大加整顿,那么,顾子清的日子,还会好过?   “顾三清!你这是栽赃陷害!你——你!”顾子清本就在升仙前的最后一步,容不得半点损失,此刻生生被顾三气得呕了口血,险些心魔又起。   也是,若不是他这几年忙于成仙,又怎会疏于防范,让顾三清插手顾家到如此地步!   此刻他若不成仙,一旦季遥追查到他,他将面临门派惩戒,一不小心便是心魔起,仙途毁于一旦。   但他若是成仙,必定会面临尚未准备好的天劫,以及顾三清于人世间的种种手段带来的后果。   进退两难,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顾三大笑,狠狠抹去嘴角大片血渍。   “顾子清,顾老祖。仙途漫漫,可得一路走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顾子清估计也没料到,顾三清近百年没有复仇,不是真得不报复了……其实是想借两界分别施压,最后用仙界来对付顾子清……so…… 其实前面也埋了伏笔,是顾三故意引导季遥去外门的…… 求评论,求收藏~(三天一更)   ☆、亲缘   顾子清成仙路开,地动山摇,万丈雷劫。   顾三留在自己的洞府,不动声色地喝茶。   他没有去看,也不想看顾子清可会渡劫成功。   云长离绞湿了帕子,帮他把唇上的血渍擦净。顾三侧了眼,可以看见那人冷淡的,微皱的眉。他嗤嗤笑了,抚了抚云长离的眉间,“别皱了,难看。”   云长离垂眸看他,“我原先以为你只是在筹谋报仇。”他移开帕子,上面的血渗透蔓延开,惊心动魄,点点红梅。   顾三没有接话,他只是把眼闭了。昏暗的洞府,摇曳的烛光,他笑道,“怎么不是复仇,就是复仇。”   “只是复仇?”   “只是复仇。”   谁也没有说话,外头还在雷声轰鸣。   天地间灵气絮乱,异象百出。   许久,许久。   一切寂静下来。   一只纸鹤晃晃悠悠从外头飞进,落于顾三跟前。   顾三睁了眼,不紧不慢地拆开纸鹤。   他的眼很冷,唇不动声色地勾着。   似乎眼前不过是谁写信告知他,外头新开了一簇桃花。   顾子清死了。   死于雷劫。   心魔劫。   顾三将纸放于烛火上,烧得干干净净,像烧掉了一个人千载春秋。   “多有趣。”顾三同云长离道,“顾子清一生所求,不过是成仙。”   “可他最怕的,却也是仙界。”   顾子清根本不知道仙界是怎样的,到底是怎样的。却也不敢相信仙界真的是无欲无求,感悟大道的地方。   他信仙界有勾心斗角,他信仙界有门派纷争。   仙人,凡人。   都是人。   玄门已无人能伤顾子清,可仙界还有千千万万的前辈,能人。光是想到会面临无数先辈的打压,就足够让顾子清骤起心魔而万劫不复。   顾子清死,顾三立刻截断了所有的线索。   那本就是顾三单独安排的假线索,联系有限。   故而季遥只查到了几个内门子弟,便再寻不着其他一丝丝的关系。   掌门一脉疑虑重重,大力搜寻,上下整顿。   反倒是让清寒观外门风气一清。   与此同时,世人皆叹,顾家家主顾子清,居然死于心魔劫,永诀仙道。   他们说,“可见顾子清红尘断的不干净,心有挂念啊。”   顾三笑而不语。   他执掌了顾家命脉,顾子清的许多势力也被他借用季遥,一手除的干净。   终于,顾三终于是成了这样的人。   转身,他扶顾三清的父亲顾辽,做了顾家家主。   顾辽冷眼看他,“你在盘算什么?”   顾三笑了,“贫道有什么好盘算的,尽尽孝道罢了。”   他笑得温润尔雅,恰似多年前跟随季遥时的模样。   那时还是遥安山遥安殿,那时,寒潭尚浅,林花安详。   顾辽却一个字也不信,“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当年我就同家主说了,你这样的人留不得!”   顾辽多少知道些□□,此刻近乎歇斯底里。   顾三却只是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笑道,“不敢当,父亲说笑了。贫道向来敬仰父亲——”   他顿了一顿,抿唇尝了口茶水,“这不,为子之道,贫道可是同父亲学了十成十呢。”   顾辽咬牙切齿,“呸!这家主,我才不当!”   顾三放下茶杯,黑猫盘在他脖颈。   “父亲还请随意,反正此事——也由不得你。”   顾辽杀气顿起,大乘期的威压铺天盖地。   顾三面色不变,他只是笑,似乎他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这一个。   “父亲,你如何杀得了贫道呢?”   顾辽怔住,他死死咬着牙,死死瞪着顾三清。   他杀不了他。   顾辽只是顾家一个血脉不纯正的,连清字都没有的族人,顾三清,却是掌门的亲传弟子,顾子清名义上的长孙,高高在上的顾家嫡系。   多可笑。   多可笑啊。   他若敢伤顾三清一分,清寒观顾家必定十分报复在他身上。   “顾三清!”顾辽愤恨至极,“别用那种高高再上的眼神看我——你们——你,顾清辽,你们有天资了不起么!”   “一个个,一个个全都这样!”   顾家,千古传承的仙门顾家。   最不缺的就是天才,这一族里主枝里,没有清字的子弟,才是真正的少数。   人人都叹他出身好,清寒观大族,百代仙门顾家。   可是呢?他体内偏偏流着凡人的血!   来自母亲的那半边血,让他资质远远不如他人。   若非他父亲是顾清辽,儿子是顾三清,他早已不能留在顾家。   恨啊,多恨。   “为什么顾清辽不能好好呆在清寒观?好好做他的天才?”   那他的母亲将是另一个仙家大族的闺秀,他就会有最好的天资,也绝不会日日被顾家人鄙夷,日日抬不起头来。   “臭老头,臭小子——”这两个人一个样,贪恋红尘,浪费天赋。   “你们两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一生顺风顺水,可曾吃过半点苦楚?你们知道被人看不起的感觉吗!你们知道吗!”   苍天不公,给别人不该有的东西。   却不肯让他顾辽过得好些。   如今可好,顾三不费吹灰之力,就真正掌管了顾家。   而他呢,他的那些努力,就半分用都没有了么?   最后只是做个傀儡,什么都抓不住么!   顾辽哈哈大笑,近乎癫狂。   “你知道么,我巴不得顾清辽早点去死——”   话未说完,顾三狠狠一拳打在他腹部。   浩瀚灵力生生导入,顾辽正是激动之处,哪里防御得了?他被一下打得呕了血,重重摔在地上。   顾三一脚踩在他背上,笑了,“你再敢提爷爷一个字——”   “贫道必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顾辽狠狠啐了一口血,却又不敢反抗。   他恨极,又气极,狼狈至极。   浑身哆嗦着,眼泪糊了一脸。   丑态毕露。   顾三却依旧是笑,他慢条斯理道,“现在,父亲,擦干净你脸上的血和泪,闭紧你的嘴,站起身来,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出这扇门——去做顾家的家主。”   “臭——”顾辽张嘴,顾三却又狠狠踩了一脚。   “起来,贫道说过——此事由不得你。不,不只是此事,是每一件事——每一件事都由不得你。”   他笑得很温和,好像三月花开,柳枝连绵。笑得唇角像固定住一样,笑得好似眉眼都在同一个地方。   像是个技艺精巧的画师,一笔一笔,画上去的模样。   出了顾辽的洞府,顾三站在了外头。   打发了前来相送的童子,顾三看着远方。   山川,苍穹。   不知红尘疾苦么。   顾三突然哈哈大笑。   黑猫蹭在他脸侧,顾三却依旧是笑。   笑得喘不过气来才罢休。   四肢五骸都在疼,但好像也不是很疼。   没想到这一世活过来还是这样。   不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顾三本就不会哭。   那一刹那,他好像看见了顾大,看见了顾二,看见顾辽,以及他前世从未见过的父母——他想象中的样子。他们的脸宛如走马观花,却循环不休。   黑猫死死缠着他的脖子,一遍遍地用脸蹭他面颊。   温热的身体缠着他,于是山风也稍稍不那么冷了。   顾三说,“走吧。”   走吧,走吧。   也不知是说给云长离听,还是说给谁。   这世上有那么多东西,既然得不到。   那就彻底不要了吧。   彻底,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顾还是想顾念一下亲情的——但是—— 好吧,下一章继续折腾主角~ 来吧,求评论,求收藏(三天一更哦亲)   ☆、明悟   这一年,玄门皆知,清寒观顾家家主,换了个人。   有史以来第一位没有清字的家主。   几大家窃窃私语,心底明镜一般,这个顾家家主,说是顾辽,背后站着的,依旧是顾家的天才——顾三清。   这是后话,此时的顾三只是出了顾辽的门,一路回了他的洞府,去了程舟住的屋子。   程舟正在修炼,门口贴了重重的禁制。顾三也不打扰他,立在门外冷眼看了一阵。那禁制漂亮的很,金红色的符文,重重叠叠,到不似玄门惯用的手笔。   “真人。”   有声音传来,轻轻的。   顾三早已发现了云千帆,此刻懒散应了两声。   这丫头换了清寒观外门弟子的服侍,整个人竟为之一变。云千帆本就生得娇俏可人,一身雪袍红梅更衬得肤若凝脂,面似芙蓉。加以白纱覆面,愈发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说害羞的女儿模样。   她道,“师兄还在修炼,真人可要先喝杯茶等等?”   顾三道,“不用,贫道等着。”   话未落,禁制已除。程舟的声音传来,“真人请。”   顾三微不可察地抿唇,冷漠道,“现在,收拾家当,贫道带你出去历练。”   程舟一愣,“什么?”   顾三冷冷道,“贫道不说第二遍。”   说罢,顾三淡漠地看向外头。   高山,远山。   天沉沉地压在数不清的山上。   顾三一时竟有些晕眩。   他才来时季遥翩翩的白衣,如今终于成了他指尖的一粒白棋。   当年谁轻声细语,琴声遥遥,“人生在世,当落子而无悔。”   可叹顾三下了这么多棋,就算悔,也来不及了。   沉默许久的系统,此刻小心翼翼道,“你带程舟出去历练作甚——”   顾三笑道,“我的弟子,我不该带带他么?”   系统一时无言,又不敢多说什么。   程舟不久便出来,云千帆睁着眼站在一旁。   顾三看她一眼,“一同去。”   他不等云千帆反应,便转了同程舟道,“十五年后,有千年一开的百剑冢。”   程舟一滞,顾三一字一句道,“贫道要你届时,参加它。”   参加这场,剑道的千年盛宴。   顾三带着程舟并云千帆,一路出了清寒观,前往丹师小会。路上没有用仙法,反到是一步步地走,一步步的历练。   过山川,走红尘。顾三有的是法子让程舟摸爬滚打,百般锤炼。程舟也不愧是男主,咬牙坚持,一声不吭。倒是云千帆让顾三略吃一惊,她看上去柔柔弱弱,性子却硬气的狠。碍于病痛原因灵力不通,她便一次次地挥剑,一次次地练。也不在乎手里流了多少血,练晕过去几次。   顾三也问过程舟这到底是什么病,程舟支支吾吾,系统也闪闪躲躲。   顾三,“为什么不能说?”   程舟,“我师妹的病生的奇怪,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只能帮她寻些灵丹妙药缓着。”   系统,“宿主勒,这随便拉一个人,我能知道她是什么病吗?压根不能啊!”   顾三沉默,他摸着黑猫的头,一遍一遍。   这一日,三人一猫又出城进了山路。   谁知才走了几步,程舟不知碰了什么,竟“啊”的一声消失不见,紧随其后,云千帆也没得无影无踪。   顾三,“……”   系统,“……”   我去,你这主角命也太显眼了!   系统连忙同顾三解释道,“宿主,这是——”   话未说完,黑猫纵身一跃,幻化出云长离的身型。   一时寂静。   顾三一怔,抬眼看他,“你干的。”   云长离垂眸,顿也不顿,薄唇轻启道,“自然。”   系统,“……”   原来如此。   他墨发云纹,眉眼淡漠,竟一低头直接整个搂住顾三。顾三笑着挣脱了两下,叹道,“也罢也罢。”   顾三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长离,“不多时吧。”   顾三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也难怪原书里的这个人,是最大的反派。   心细如斯,聪明绝顶。   不管他怎么知道的。此时此刻,他在帮顾三打掩护。   顾三明明白白地晓得,程舟碰到的,估计就是书里主角碰到的机遇。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很有可能让系统意识到,顾三已经发现了主角的身份。   而云长离,生生一句话,帮顾三再一次瞒过了系统。   他知道了。   他八成明白了系统的存在,也许他不知什么是系统,但他知道,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在顾三的体内或身旁监视他。   他模糊地知道了,顾三在怕着什么。   也许并不能起多大的作用,却一瞬间叫顾三安心得不行。   他利用了季遥,利用了顾辽,利用了顾家。   却有一个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愿意被他利用。   他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过这一个。   真奇怪,一时之间,他倒开心起来。   顾三笑了,“走吧,你把他们两弄开,我们正好去市集耍耍。”   系统,“……”   云长离道,“好。”   他的人依旧很冷,或许他看起来永远那么冷。   墨衣,云纹,淡漠的眉眼,薄凉的唇。   可是宽大的袖袍下,苍白的手握着顾三的。   十指相扣。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顾子清死后小顾就有点慌了~但下一章会回复正常的。 毕竟……云长离让他镇定下来了……(纯洁的笑) 求评论,求收藏~(三天一更)   ☆、不归   一别经年,恍如隔世。   路上的行人依稀还似当年那些,衣饰装扮却变动了许多。   二人找了个狭小的成衣铺子,打理好一切,便开始游山玩水。   真的是游山玩水。   此刻凡尘正是早春。   多少人家老老小小的出来,去青山碧水旁走走。顾三图好玩儿折了支柳条,问云长离喜不喜欢。他本就生得甚好,卸去清寒观的霜雪之气后,愈发显得眉清目秀,温润端正。笑起来像三月的垂柳依依,拨弄一池春水。   远远凉亭里有几个大家小姐,蒙着面纱羞红了脸。   云长离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位置,正正遮住了远处的视线。   道,“嗯。”   也不知喜欢的是柳条,还是执着柳条的人。   一路走一路看,云长离话少,但知尽这山这水的前尘往事。顾三一路听,一路瞧,瞧着瞧着又瞧到身旁那人。   看他青衫长衣,背脊挺直,清俊得更甚寒山绿水。   顾三笑了。   之后的日子,自然是快意逍遥。   他们二人各打发了些人去找程舟,守着丹师小会的四周。   顾三半点不担心。   程舟若是主角光环加身,顺顺当当的活着摘得丹师小会的桂冠,顾三自然还有下策。   他若一时失手死在机遇里,也怨不得顾三。   不过看系统淡定的模样,估计程舟不会有大碍。   生死关会过,但命丢不得。   于是顾三成日跟在云长离身后,看山看水看人间。   每日修炼一些时辰,他们便去市集上搜罗吃食,去看林间的飞鸟,去瞧天边的晚霞。云长离问渔家借了船,垂钓。   顾三坐在一旁,眼巴巴等鱼吃。   云长离烧得一手好菜。   他母亲是个凡间女子,不受玄门待见,却留给儿子一手的好厨艺。   凡人也道君子远庖厨,偏这两人谁都不在乎这个。   顾三从来只在乎吃,米粥汤面,烧烤炖煮。   自从吃上云长离喂给他的第一口,这人愈发赖在云长离身上不肯下来。   他一瞬间不知小了多少岁,笑嘻嘻地咬着年糕歪在云长离腿上。   那人身上冷冷的茶香。   古人总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   顾三顿觉还真有道理。   夜色沉沉,星子满天。一路从苍穹铺到地面,又顺着江水流到脚下船边。   船那样小,天地那样大。   可是万古人间也不过如此了。   一叶扁舟波万顷,红尘何处不悠悠?   顾三靠在云长离身上,听那人一字一句讲他的母亲。   这是顾三第一次听闻云长离的过去。   他有个温婉贤良的母亲,凡事不争不抢,笑起来似春风,似秋月,似一汪池水,波澜不惊。   但她只是个凡人。   没有一点灵根的凡人。   她千般万般的好,可她会老去。   云箫宗有成千上万的仙子们,她们长发飘飘,身姿婀娜。她们花容月貌,岁月留不得一点痕迹。   这是一群不谢的花,他母亲,却一日日的枯萎。   于是——云长离淡淡道,“她疯了。”   她成了一个迟暮的妇人,一个满脸皱纹的疯子。   江山不老,美人白头。   她渴望留住她的容貌,她搜罗各式各样长生的,驻颜的丹药。   最后,她死了。   云长离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血溅到云长离面颊上,衣服上。   湿淋淋的垂下来的血味。   灵力爆体而亡。   他们是这样告诉云长离的。   顾三抬眼看他,云长离却是淡淡,“她是个很好的母亲。”   他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   顾三没有追问,没有追问他一个拼了命想留住容貌的女子,为何算不争不抢。   也没有追问,一个迟暮失宠的佳人,又是凭借着什么,才能拿到如此多的驻颜丹。   云长离身上有很多伤痕。   那或许是他的凡人母亲,唯一可以留下的永恒。   顾三盯着他看,看他修长的脖颈,看他说话时会开合的薄唇。   顾三忽然问,“你当年——是怎么知道梁城的鬼域的?”   那些冤死的军魂,那些世世生生守护着江山百姓的夙愿。   云长离一怔。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叹道,“感同身受罢了。”   感同身受,罢了。   玄门有很多秘而不宣的事情。   比如枯叶谷说是魔道,实则是正邪之间的灰色地带。   比如合欢尊者荼蘼说是魔道尊者,实则并未入魔,她还是浣花境的下一代境主。   比如清寒观双木真人林安,说是清寒观的掌门弟子,实则连弟子都算不上。她没有雪袍红梅,终年一身绿衣,就连清寒剑诀的终章,也是自己观摩摸索出来的。   再比如,云长离说是叛出云箫宗,实则是被冤的。   云长离声望太高,天资太好。   他是玄门的佼佼者,力压季遥,是仙家新一代的绝世天才。   这个趋势下去,云箫宗下一代家主——云家的嫡子云长生,必定镇不住云长离。   于是,云箫宗的现任家主终于是拿他开刀。   云长离,云长生。   同父异母,一字之差。   所托所望,地下天上。   被逼扇谷,入魔成尊。从此玄门再无长离,魔道又添折箫。   谁都知道他是冤枉的,但整个玄门只是沉默着,只是在他归来后,下仙门绝杀令。   之所以绝杀令一直虚耗着,也是因为云长离入魔后,并没有真的在仙门大开杀戒。现下唯一还在追杀他的,只有云箫宗而已。   “为什么封号折箫?”顾三忽然开口。   云长离不语,星光散在他面颊上,像霜雪刻出的容颜。   顾三没有笑,“折箫折箫,你折的是自己的箫。”   云箫宗的宗主长子,云箫宗的旷世奇才,云箫宗的音攻好手,云箫宗的执法长老。   可是纵人间乐声缥缈,长离从此再不吹箫。   他还爱着云家,折箫以示再无威胁,族衣还道此心归处。   只可惜。   墨衣云纹,折箫不归。   感同身受,罢了。   顾三嗤嗤笑了起来,或许顾三这辈子走过太多太脏的路,做过太多不干净的事,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太干净的人。   那颗心千疮百孔,却还要坦坦荡荡。   顾三忽然指尖一划,生生撕开了云长离的外衣。   云长离不语,只是垂眸看他。   墨色的长袍,里头是雪白的中衣。   顾三笑道,“什么墨衣卷流云,寒箫颂天地。别要了,都别要了吧。”   “你只是云长离,顾三的云长离。”   听闻此话,云长离眼底一闪,道,“好。”   顾三没有看到。   他只是靠着云长离。   人间正好,天地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叶扁舟波万顷——赵秉文 小顾说漏嘴了……为什么完结还遥遥无期,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复杂的剧情……吐血…… 求评论,求收藏。   ☆、剑诀   两年后,丹师小会。   程舟跟着一个弟子,进了会场。   他身上盖着夜影,面上是一层薄薄的□□。这两年在秘境里一路闯荡,他落得一身伤,性子却机敏了很多。   哪怕此刻仙门子弟来来往往,他依旧僵直着脊背。   剑温养在丹田,却是时时刻刻都可以□□。   带着他的弟子道,“周兄,这里请。”   程舟颔首。   他在丹师小会前的内试里摘得第三,被分在一个显眼位置。   丹阁听闻此次还有许多其他上世界的仙门前来,故而千般嘱咐他们要好好争气,务必摘得头筹。程舟前头还有两位炼丹师,皆是百岁左右的年纪,清寒观的顾清眠,云箫宗的云长燕。至于浣花境,丹阁人道,她们自有一套炼丹术,从来不参与丹阁的事情。   丹师小会不愧是九洲的丹师盛宴,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炉子,密密麻麻的丹师。他们穿着各式的族衣,束着各式的发髻。   云雾缭绕,丹香怡人。   其他上世界的仙门,程舟尚叫不出名字,却是一眼便瞧见了云箫宗。   墨衣卷流云,寒箫颂天地。   云长燕遥遥望去,微微颔首。她是云箫宗的宗主嫡女,冷面薄唇,眉眼淡漠。她足尖一点,便旋身上了瑶台。   瑶台取自药台谐音,是丹阁历来比试丹术的地方。   墨衣铺散,长发如瀑。   腰间的长箫与玉坠相碰,叮咚作响。   云长燕袖袍一摆,立在瑶台之上。   “云箫宗云长燕,指教了。”   高台之上,各坐着几大仙门的掌门人。   他们瞧见云长燕,也是面露笑意,各自颔首。   程舟一眼瞧见清寒观的掌门,心下一滞。   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动,却怎么也寻不到清寒观的雪袍红梅。   他定了定心,退后半步。   前头的顾清眠却是剑花一挽,霎那间万匹剑光,恍若星辰遥坠。   雪袍猎猎,长发蜿蜒。   立于瑶台上,笑若温玉。   “清寒观顾清眠,指教了。”   宋清寒八分不动,泰然而笑。其他掌门相视几眼,也是各自心下有了计较。   清寒观顾家,果然名不虚传。   身为千古仙门,顾家架子一向端的很高,轻易是不会搅合这些玄门事务的。他们一向隐逸在玄门里,依靠着门派。所以几大仙门皆知有这么一家,却不曾发现,他们原来这样厉害。   这几年,顾家陆陆续续派了好几个弟子出来。   他们才发现,顾家主脉几乎全是清字子弟,炼丹,符咒,天赋,资源——他们什么都有。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蛰伏了这么多年。玄门的水历来够深,如今,竟又深了几分。   程舟心底一叹,云千帆的事情摆在那里,他此刻万万不敢出一点风头。   于是他选了个普通招式,直接跃上了瑶台。   “闲人周过,指教了。”   几大掌门不甚留意,九洲隐居的丹师大家多的去了,谁底下不能有几个弟子。   这帮人向来自称闲人,闯荡出了名声,才会报师门。   程舟走到自己的位置。   最高处立的是云长燕,其次顾清眠。   那人向他浅浅一笑,眉清目秀,温润端正。他是顾家的嫡系子弟,眉眼里多少有些肖像顾三清。程舟也回以浅笑。   今日只是第一天,也是各门的子弟选手一一上瑶台露个面,顺便检查一下发放的丹炉是否合手。程舟四下观看,摩挲一二,满意至极。   这时,他却猛地听见顾清眠笑道,“三清。”   程舟几乎是将自己的脖颈整个扭转过去。   清风明月,寒水怜花,观天地之大而不求一隅也。   再没有人更配清寒观的剑诀。   程舟在秘境里,算是终于懂了这剑诀的含义。   清风为伴,明月相依,自古人间寂寥。   热汤浇下,草亦难存。雨水虽寒,也会呵护林花。   天地之大,人间宽广,不求一丝一毫。   清风明月是谓孤寂,寒水怜花反诉痴情,天地虽大,一隅不求,道尽凡世洒脱,红尘肆意。   清寒观的开观之祖只留下一个残像,却可窥见当年是何等的风流倜傥,潇洒儿郎。   那时的云千帆拉着他,程舟伤痕累累,却鬼使神差地回道,“不,清寒观后继有人。”   残像哈哈大笑,眼底不知是欢喜还是悲凉。   “不,不会的。”   “贫道将一身绝学传于你,只是贫道熬不下去了。”   “贫道算是想明白了。”   真正合这剑诀的人,是不会留在清寒观的。   孤寂也好,痴情也罢。   他不要这天地,天地自然困不住他。   这样的人,天地都困不住了,清寒观又怎么留得下?   怎么留得下。   那人淡淡道,“清眠。”   程舟一时怔怔。   身覆千秋雪,清寒枝上梅。   先前程舟没有瞧见清寒观的人,此刻倒是一口气出现了两个。   后头的顾清秋笑嘻嘻地一把抱住顾清眠,“叔叔——”   顾清眠温润笑道,“是,是。”   顺手塞了顾清秋一把糖丸。   顾清秋算是季遥一手带大,但季遥将任掌门,一日忙过一日。   于是他多数时候随着他小师叔念书,习字,学文,弹琴,练剑。   初时还不明显,十一二岁后真是愈发的像顾三清小时候。   生人面前是假模假样的君子模样,实则好吃贪玩到不行。   尤其嗜甜,口味都和顾三一个样。   季遥宠这弟子宠得没边,他要吃天上的月亮,季遥都能给摘下来,切成片烤熟喂进去。   于是现在这孩子唯一怕的,也就数他小师叔了。   顾清眠是顾清秋的嫡亲叔叔,顾三清的丹师,也是个忙起来影子都找不到的人物。   本来这瑶台是轻易不让上的,顾清秋实在想得紧了,死缠烂打来了。   “想我?”顾清眠笑道,“想我手里的糖丸罢——”   顾清秋咬了一个到嘴里,咯咯乱笑。   笑完了他又去看云长燕,嘴里甜腻道,“燕子姐姐——”   几大玄门掌门掐得不动声色鸡飞狗跳。   底下的小辈其实早就熟得不得了。   顾清秋辈分小,年龄小,还是个清俊漂亮的少年人。   私底下谁都喜欢他喜欢得不成。   一直冷着脸的云长燕,竟也浅浅笑道,“姐姐这儿可没有糖丸。”   近处几个相熟的,都眼带笑意瞧了过来。   顾清秋哼了一声,眼睛滴溜溜地转。   众人哈哈大笑。   程舟一愣,根本不敢相信,这是当年宗门小比时,那个温润儒雅的执剑少年。   顾三清负手立着,肩上还是那只眉眼淡漠的黑猫。   他低声同顾清眠道了几句。   顾清眠淡笑着回了。   也不知顾清眠说了什么,顾三清垂眸不语。   程舟直愣愣地看,他却忽然抬了眼,冷冷望去。   那双眼冰雪一样,寒冷清寂。   和他肩上的黑猫。   眼神一模一样。   程舟一滞。   顾清眠不解,“怎么?”   顾三清垂眸笑了。   “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   ☆、丹术   顾清眠面上含笑,低声道,“此人说是闲云野鹤,丹师大家的闭门徒弟。”   “然而?”   “然而半分来路都查不到。”   丹师大乘里确确实实有隐逸于野的,但到底极少。九洲的那些个,更是早被顶级宗门摸得一清二楚。掌门们大多各有所攻,对这些知之甚少。但他们修丹道的,可是门儿清。   像顾清眠这样地步,从小丹术出众,纵览百派。   光是看炼丹的手法,便知晓别人师承谁家。   顾三垂眸而笑,眼底看不分明。   顾清眠又补充道,“来历不明,位列前十,又处处压着风头,留有手段。兴许这便是你叫我留意的人。”   顾三抬眼,瞧着顾清秋仍在那同云长燕说话,低声问道,“半分来路都看不透?”   顾清眠笑了,“自然不是——他的丹术,和清寒观正统丹术很像。”   很奇特的人,丹术成就甚高,却不似从小便浸淫此道的丹师。   顾清眠、云长燕甚至许许多多这样的人,生来为丹,死也成丹。从小尝遍百草,悟过万火。闻香而识药,望气而知色。周过不同,他更像是直接继承了谁的绝学,而跳过了所有的前步。以至于连自己结丹的手法,都不知道隐藏。   顾三淡笑,身上的黑猫尾巴缓缓摇动。   他们二人皆是顾家清字,雪袍红梅,眉清目秀。嘴角擒笑时,两处颜色,一般味道。恍若霜雪自有红梅在,当真配得上清寒观清寒二字。   顾三淡淡道,“这次小会,你有几分把握赢?”   顾清眠笑了,“好处?”   系统,“宿主你——”   它想阻止顾三,却又怕暴露主角身份。   书里的顾清眠并没有参加丹师小比。   顾家其实同浣花境林家相像,这样的大家,传承久远,底蕴充沛,自成体系,根本不需要什么丹师小会的荣誉。   因而家里的丹师都有规矩,轻易是不会在外人面前使用丹术的——毕竟丹术不比剑法什么的隐蔽,手印藏得不好,很容易被旁人看出路子。   就像顾清眠,一眼可以看出周过丹术里的痕迹。   所以书里的顾清眠甚至不曾出场……系统只知道他是顾三清的专属丹师,到底本事怎样。   真不知道。   罢了——系统绝望地想,这个时候只能依仗主角光环了。   顾三没有理它,只是侧首,“贫道这些年可是在你身上下足了血本——”   顾清眠唇角弧度不变,“那么?”   “十份神级药材,以及——”顾三淡笑,漫不经心道,“一滴百道之体的心头血。”   黑猫眼底一冷,爪子几乎按进顾三肩膀里。。   顾清眠玩味道,“五滴。”   “两滴。”   “四。”   “三滴,不能再多了。”   “成交。”   二人相视而笑,顾三唤道,“清秋,走了。”   顾清秋这才恋恋不舍,回了顾三身旁。   顾三回眸,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个周过几眼,足尖一点,带着顾清秋回了清寒观的席位。他们路上有事耽搁了些,同顾三汇合的晚了。   顾三倒是没想到,男主暴露得比想象里更容易。   他多少摸清了作者的路子,当年的晋城,桃源。   如今的程舟,千帆,周过。   沉舟侧畔千帆过么。   程舟出现了,丹师小会上果然有他想要的草药,可他又乔装打扮,不愿与清寒观相认——在清寒观明明已经接纳他为弟子,默认将剑诀传给他的情况下。   所以,问题一定在云千帆身上。   沉舟侧畔千帆过。   过。   云千帆最后并没有留在程舟的身旁,她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   而他仍然在为她找寻药草,所以她还活着。   有什么是整个玄门所不容的?   这一本名为问仙的小说,主角成了仙之后,又会彻彻底底失去什么?   顾三将黑猫揽到怀里。   魔道。   云千帆入魔了。   至于男主——清寒观的剑诀,清寒观的丹术。   这一趟,此人八成是得了清寒观先人的传承。   而且以这种小说的习性,这先人,来头还真不小。不然书里面,主角是万万逃不过清寒观的举观围剿……   顾三心理千般思量,万种算计。顾清秋却高喊了声师傅,扑了过去。季遥浅笑,随手便是一包年糕。   顾清秋笑得眼成了条缝,干脆利落地拆了外头的荷叶,张嘴便咬。   周围的弟子们早就熟的不行,皆是眼带笑意。   顾清秋甚是得意。   外头少年老成,清俊温和的顾清秋,私底下不过是个贪吃好玩,有点小脾气的少年人。他有天资,有本事,当年的顾子清虽与他不亲,却也待这重孙极好。   长辈垂怜,父兄疼爱,天资纵横,只偶尔脾气沉不住,会焦躁,会闹腾,会不服输。但他也不怕输,输给了程舟他也难过,但第二天照样开开心心去找他师傅。   这孩子是顾三看大的,活得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笑起来有虎牙,恨起来会嘟嘴。   或许这就是顾三最想要的人生,可他过不了,于是全部给了顾清秋。   全部给了他。   最好一生顺意,无忧无惧。   季遥浅笑着摸了摸顾清秋的发,储物袋里塞满了他喜欢的吃食。   多少年前这一幕也发生过,只可惜。   顾三失笑。   他搂着黑猫,觉得自己有时候,像抱着什么救命的稻草。   黑猫按了按他的胸口,眼底全是担忧。   顾三低声笑道,“无事,快了,就快了。”   系统,“……”   我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宿主在干什么了。   一别两年,如今程舟已然金丹。   快了,就快了。   顾三的命,他就快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展太慢……然而我实在太忙…… 求评论~求收藏~(三天一更)   ☆、剑修   顾清眠赢了,赢得毫无悬念。   顾三抱着黑猫,唇微勾,眼底寒凉。   神色莫测。   兴许这百年来他笑得太多,有时看得潦草了,只觉这人眼角也略略上挑。   凭空添了几分妖气。   顾清眠一出手,高下立现。   相近的手法,顾清眠的指下,却是幻影连绵,丹火漫天。   书里的程舟本就险胜,此刻如何敌得过他?   程舟怔怔。   眼看着顾清眠但笑不语,摘得头筹。   云长燕眉眼淡漠,“恭贺真人了,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此‘殊荣’。”   顾清眠笑道,“好长燕,你又挖苦我。”   云长燕扫他一眼。   程舟倒是有些回不过神。   他眼睁睁看着顾清眠转身,远处,是清风霁月,雪袍红梅的顾三清。   “呸!”   忽然有人大骂,“顾家也好意思?”   “凭着千年的底蕴欺压同辈,你们可还要些脸面?”   骤变顿生——   小会第二名的丹师丹炉倾倒,举枪便来。   程舟一顿,尚未反应。   身旁又有诸多丹师出手,刀光剑影,煞气迎面。   倒是云长燕飞速反应过来。   她眉眼更冷,长箫在手,一曲夺魂。   丹师多醉心丹术,哪有一搏之力。上头掌门尚未反应,下头已然杀气四溢,腥味扑鼻。   掌门目眦欲裂,谁料上世界的其他掌门,竟也亮了武器出来。   混战。   云箫宗宗主几欲疯狂,飞身要去救他女儿。   却被一道剑光逼了回来。   “宋清寒,你疯了吗!”   宋清寒冷冷道,“云宗主,现在可得合力稳住如此多的外界掌门,哪有空让你去救女儿!还请宗主,大局为重!”   说罢他转身,剑光万丈,同季遥低声道,“速去稳住你师弟——”   话音未落。   却听琴声铮铮——   顾三拨弦若燃火,音过,便是燎原。   两道火焰直接烧上了顾清眠四周,生生将他周围的敌手吞噬殆尽。   雪袍纷飞,青丝泼墨。   火光流连他面颊。   笑颜,冷眼。   冰冠映血。   有人惊呼,“仙神兵!”   顾三直接落下,长袍铺开,血染红梅。   焚琴之下,烈火灼灼。   云长燕方击退两个丹师,后头却又是一刀。   她正恨难以逃过,箫上却是突兀一响,一道音刃直劈过去,刁钻无比。   云长燕怔住,低不可闻地道了一句,“哥哥?”   无人应答。   只一只黑猫从脚边跃过。   另一方,顾三护住顾清眠,外围道道杀招,全逼着他们而来。   顾清眠真的是彻彻底底的丹师,这辈子只会炼丹,不会打杀。   但碍于对方想要活捉他,受了许多伤,却不曾送命。   他此刻一身狼狈,苦笑道。   “叫你让我出风头,这下玩笑可开大了。”   顾三失笑。   他的眼不经意地扫向上方,宋清寒,季遥。   一个都不曾下来。   倒是顾清秋满目急切,反到被季遥护在身后。   顾清眠叹道,“你真不该扶你父亲上位。”   一下子暴露他在顾家的滔天权势——可以扶一个完全不够资格的人坐在家主的位置上,而没有一人反驳。   何等手段,何等能力。   “弃子。”   “彼此彼此。”   顾家的能力,谁不垂涎。清寒观掌门一派当真无动于衷么?   怎么可能。   顾清辽与顾家日益疏远,他还正好有个百道之体的孙子。   多好的机会。   将孩子培养大,利用顾家杀了顾清辽。让掌门一派成为他唯一的温暖,再以他为刃,正对顾家。   多好的打算。   当年明明是顾三一行发现的蹊跷,是季遥回去作得禀报。为何顾家会先到?   这就是真相。   □□裸的,鲜血淋漓的真相。   顾三清是个傀儡,是把掌门用来打入顾家内部的刀。   可这把刀成长得太好,根本脱离了控制。   于是今天,这个意外多少合了他师傅的心意。   一个天才丹师,一个顾家的未来,一个云箫宗的宗主嫡女。   一箭三雕。   顾三淡笑,杀气四溢,焚琴落火。   一人抬首,一人垂眸。   同样雪袍红梅,同样瞳仁冰冷。   多可惜啊,师傅。   我知道,顾三全都知道。   周围一声惊呼,雨水散落。   程舟,“不好,这是四海真水!”   铺天盖地的水流落下,有个大乘高手在上笑道,“不就是焚琴么,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言语已罢,顾三哈哈大笑。   他眼底冰冷,笑容近乎妖异,“尔等可是忘了,我顾三清,习的是清寒剑法。”   止音收琴,问尘出鞘。   一时间幻影纷乱,红尘迷彰。   冰雪含霜,剑气逼人。   世人道这一代仙魔两大新秀。   枯枝落叶云长离,焚琴煮鹤顾三清。   却根本忘了,顾三清不是琴修。   他是剑修。   清寒观,的剑修。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   ☆、突破   一时间,仿若万物停滞。   问尘是那样相貌平平的剑,不比远芷雅致,不似重剑刚正,更别提名剑谱上精美绝伦的未央。   当年有谁道。   “剑道,在柔。”   “剑道,在刚。”   “剑道,在变。”   “剑道,在心。”   “心之所向,心之所系,便是你的道。”   “问剑即问心。三清,你心在何处?”   顾三的剑道,在幻。   悟不明的红尘辗转,问不尽的俗世纠葛。   把三千繁华铺到眼前,试问天地间,到底谁人看透?   那些看透的,又可是真的?   长生的,短命的。   痴心的,绝情的。   个中是是非非,假假真真,说不清了,说不清了。   问尘一动,光华流转。   仿佛百年来它的平淡,都是一层虚伪的薄纱。   如今撕裂了面皮,谁还要呢。   星尘遥坠,剑影重叠。   惨叫声声。   艳红的血泼洒到顾三衣襟,雪袍朱色,寒梅凛冽。   剑光太过犀利,一时间几个大乘都压制不住。   其中一人冷笑道,“这小子不过是个心动期的,已然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诸位道友还是用尽全力,莫要藏着掖着的好——”   此次丹师小会他们已是预谋已久。   原先听说有个周过,用的疑似清寒丹术,想将这人拿回去询问。   却万万不曾想到运气这样好,竟然碰上了难得一见的顾家丹师。   几大外界掌门皆被九洲掌门们守着,争执不下。   各个大乘高手俱是心怀鬼胎,都怕盟友转眼向自己背后捅上一刀。   哪肯使出全力?竟生生被顾三一个心动期给架住。   顾三死死护着顾清眠。他看一眼宋清寒,掌门却根本不回头看他。季遥挡在顾清秋身前,远芷飞舞,剑光四溢。将四围的清寒观子弟,全都看住。   他还是顾三的大师兄,只是他的身后,保得已是另一个顾家少年。   求不得啊求不得。   季遥要守的人太多,而今,早容不下顾三一席之地。   只是云箫宗宗主急切不已,频频回顾,身上不意间添了许多伤口。   顾三找准一个空档,五指扣了云长燕腰间,狠狠一送。   她惊呼一声,宗主一箫隔开四围刀剑,将女儿重重护进怀里。   云长燕,“爹爹!”   宗主意味深长看了顾三一眼。   顾三笑道,“不谢。”   背脊挺直,负琴执剑。   清风霁月,人间白雪。   纵然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却好似污浊血色里开出的寒梅清冷。   九洲几个掌门面上不显,却已然留意。   这人被几位大乘围攻,怕是撑不了多久。   清寒观的掌门,可是至今不曾救救小弟子啊——   问尘挥下,又是几条人命。   顾三笑了,抿唇垂眸,眼底寒凉。   几名大乘一时竟有些不稳了,加快了攻势。   不远处的程舟更急,他的四周刀光剑影,却劈斩不到他身上。好似是有个无形的人,将所有的伤害挡下。   所过之处,剑气反斩,刀痕不存。有几个靠得近的,竟生生年华老去,枯萎成骨,骨又化灰。   “这小子竟也是个硬骨头!”   “这是什么兵器?怎么这么像折箫尊者的不归?”   程舟惊诧,却猛地被往后一勾,有人低声道,“要命便滚远些。”   音色暗哑,杀气重重。   好似有只手扣住他腰腹,生生将他脱离向远。   忽然,他瞧见愈来愈远的顾三侧首瞧了过来。   很轻的一扫,瞳色却深深沉沉,黑白分明。   好似霜雪消融一瞬,又凝结成冰。   他仿佛说了什么。   三个字。   身后的人狠狠一颤。   顾三回眸,笑了。   那笑实在过于灿烂,灿烂到近乎妖异。   四周灵力大盛。   一个大乘期高手猛然喝道,“离远些!这人是要!”   “是要强行突破了!”   “什么——”   话音未落,雷劫万丈。   这是步入大乘期的雷劫。   因着时候未到,逆天突破,这雷劫还是九九重雷——已知的最浩大的天劫。   天道有常,但凡雷劫突破,一旦有外人在内,便会十倍加身。   许多大乘根本抵挡不住,逃不出便被卷入紫雷,劈的支离破碎。   顾清眠的人像倒是虚虚一晃,消失不见。   众人惊异,却也有识货的猛然反应过来。   “这幻术——浣花境?”   更多的人都道,“这人,是疯了吗!”   天底下有许许多多的秘术,可以让人强行突破。但这些秘术要求和代价都极高,顾三清的资质放在那里,条件自然是够的。可如此逆天行事,天道终究不容。折损命数是小,日后成不了仙,那才是亏大了!   季遥目眦欲裂,“三清!”   宋清寒一怔。   云箫宗宗主护着女儿,冷笑道,“宋掌门,这么好的苗子。折了不可惜么?”   宋清寒冷冷道,“清寒观的事情,还无须云宗主插手。”   “再说——”宋清寒冷漠道,“宗主可有好好瞧瞧枯叶谷的折箫尊者?”   云宗主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雷劫之中,系统声嘶力竭,“宿主你是疯了吗!”   一道道天雷劈下,顾三却是从容不迫。   系统以前不曾留意,此刻却发现,这人身上竟全是各式各样阻挡天雷的兵器。   纵然有仙兵挡着,顾三还是给劈的一个踉跄。   他漫不经心笑道,“这不是没办法么——我若不强行突破,如何挡得住这么多的大乘?”   系统抓狂,“为什么!那些守卫呢?”   顾三又笑,“丹阁之中,历来戒备森严,外人是进不来的——再说,书里没有这个桥段?”   系统猛然一噎。   书里确实有。   只不过被掠走的是周过,那叫一个悄无声息无人留意,根本没有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这两者根本不同啊。   主角那时只是个毫无背景的丹师,赛后掠走何其方便。   众人都当他是回了师门什么的。   顾清眠可不同,他可是顾家的天才——经此一比,哪怕顾家丹师再藏头露尾消息隐蔽,各大掌门也知道,这人绝对是顾家丹师里的正统。   因此他一旦离开丹师小比的赛场,便是重重保护,根本触碰不得。   要拿走顾清眠,只有在赛场上,才是最合适下手的地方。   如此一来,规模不知扩大了多少。来得大乘期高手,也不知多了多少。   系统感觉自己摸到了冰山一角。   却不知那是什么冰山。   电闪雷鸣,天劫血色。   顾三对准各个外界掌门攻了过去。   他们原先想用丹阁的结界,阻止九洲的援兵过来。   此刻,这些结界却成了他们逃出去的最大障碍。   于是有许多的大乘和掌门被顾三一剑劈中,卷进雷劫。   无休止的杀戮。   仙兵一件件破碎,雷劫一条条消逝。   顾三的身上添了更多的伤。   而程舟只觉得身旁的人,杀气愈来愈重。   鲜血满天。   这一役,诸多上世界的玄门元气大伤。   后人称其,丹阁事变。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小顾先前就知道这些掌门的盘算,他是故意的。 我是亲妈,我保证小顾绝对不虐。 你们要相信他的强大。 但是改变剧情的代价还是要出的…… 求评论,求收藏~(三天一更哦)   ☆、主角   天若有情,天亦悲歌。   这一战,焚琴道人顾三清之名,彻底九洲远扬。   他立在那里,血袍寂寂,红梅消隐。面颊上艳色的疤痕,顺着眼角蜿蜒。一时之间,妖异不已。焚琴在手,问尘低鸣,大乘期的威压铺天盖地。   他笑道,“贫道倒要瞧瞧——谁还敢动顾家子弟!”   死伤满地,剩下的也被制住。   这一招太狠了。   天底下除了古门派的祭献,谁还会自愿用这样的秘术?   一朝突破,从此永诀长生,不问仙途。   谁肯?   天资愈高,愈不肯啊。   有掌门低声叹道,“值得么?”   顾三淡笑,“贫道只求此生,此生过了,余下的生生世世,与贫道何干?”   而他此生求的,本就不是长生。   云宗主携了云长燕,重重一辑,“多谢小友相助,救女之恩,必将重谢!”   顾三嗤笑一声,垂下眼眸,敛去眼底讥讽。   一只黑猫从远处跑了过来,几下便跃上他肩头,一下下舔着他眼角的疤痕。   那是顾三违背命理,擅用禁术的代价。   天道记下了。   终此一生,这对伤疤,是再消不掉了。   季遥忧心道,“三清。”   顾三遥遥一笑,“师兄,无事。”   宋清寒高高在上,抚须而笑,“三清无事便好,为师也算放心了。”   季遥眉头微皱,看向他师傅,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哟,打搅诸位了——”   音色低柔,柳腰花容。   荼蘼咯咯娇笑,身后立着一身狼狈,却笑容浅淡的顾清眠。   “奴家林氏荼蘼,敢问这顾家人,可还有人要?”   众人一惊,却也没人斥责什么魔道妖女。这里多是上得了台面的大派掌门,都有所听闻,近些年,浣花境境主的身子出了些问题。   她也是个可怜人,生了一双姐妹花,却一个去了清寒观,一个入了枯叶谷。姐姐好歹还认姓氏,却改名做了安字,妹妹却是干脆姓都不要了,徒留了两个名字。浣花境的人修的是幻术,终年薄纱覆面,可荼蘼偏扯了面纱四处招摇。   点绛唇,丹凤眼,肤若凝脂芙蓉面。   多少正邪儿郎拜在她的石榴裙下,这人谁都要惹,却偏偏谁都不爱。   这不,当年浣花境没少为这事怄气过。   现下,她又道自己是林荼蘼。   不管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但如此瞧来,枯叶谷要少一个尊者。   浣花境,却要换一位境主了。   顾清眠不紧不慢地走到顾三身旁,好似方才引起这泼天大乱的不是他一样。荼蘼倒是嘻嘻笑了,话中有话道,“这玄猫倒是俊得很——真人好福气。”   顾三似笑非笑道,“承让。”   各大门派清点损失,顾三一步步回到了清寒观的地方。   这些人忧心重重,却虚假的仿佛零丁的浮萍,微微拨动,便露出底下浊水。   顾清秋扑过来道,“师叔——”   季遥也道,“三清,快给我瞧瞧。”   顾三淡笑,再一次道,“无事,当真无事。”   纵然还有几道清流又如何?   季遥终会成为季清寒,而顾清秋——几度春秋过了,这孩子又会是怎样呢?   “对了——”顾三忽然侧头,笑意深远,“那边那个第二名,给贫道带走。”   程舟一怔,猛地抬头看他。   “两年不见,贫道可是挂念的很呢。”顾三笑道,“程舟。”   几个弟子冲上前去,程舟狠狠挣扎,顾三却一下掠到他面前,低声笑道,“那小姑娘入魔了,是不是?”   程舟瞪大眼,却听顾三一字一句道,“你猜,她躲不躲得过三大派的屠魔令?”   “你!”   “或者你再猜,云宗主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入魔的小女儿?”   程舟目眦欲裂。   黑猫淡漠地盘在顾三脖颈。   顾三嗤嗤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是不是还准备带她去枯叶谷,找她的长兄折箫尊者?”   程舟惊惧,下巴被那人狠狠掰起。   “贫道两年前对你做的评价还真准。”   “什么都写在脸上——当真愚不可及。”   “带走!”   系统,“不对!等等,宿主——等等啊——”   我好像已经有点认不清剧情了——   以及,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季遥怎么说呢——大师兄是个好人,他只是想保护的人太多了,于是分下来就显得有点薄情。 季遥,双远,远芷。 这人生来就太好,却也离所有人都太远——就是这样。 求评论,求收藏~   ☆、回观   回去路上,马车里。   顾三微闭了眼,门帘却被掀开。   顾清眠已打理妥帖,晃晃悠悠地进来。   他瞧一眼捆得结实的程舟,嗤嗤笑了。旋身坐至顾三身旁。   顾三抬眼看他,“怎么?”   顾清眠笑眯眯道,“真难过,我竟然不小心成了你局里的一步棋。”   程舟一怔,顾三却抿了口茶道,“你不知道?”   “可怜呀可怜。”顾清眠侧身躺下,“贫道可真可怜。”   他扫了程舟一眼,顾三漫不经心道,“不用管他”。   顾清眠啧了一声,懒懒道,“丹阁的防御虽差,可也没差到这样地步。那天,丹阁守卫可是一个都没来?”   丹阁向来是铜墙铁壁,飞虫难进。不过在顾家这种千年仙家眼里,确实尔尔。   顾清眠笑问,“你杀的?”   程舟瞪大眼,他嘴被封着,只可以呜呜出声。   顾三八风不动,他的眼角蜿蜒着疤痕,却被荼蘼顺势纹成了梅花。雪袍红梅,眉目寒凉。   “下药而已。”   “果然,你知道。”   顾三没有作答。   是啊,顾三早就知道了。这场大祸,甚至更多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让顾清眠去的丹师小会,他下药制住了丹阁所有的守卫,他让顾清眠夺得头筹,大放异彩,暴露在整个玄门之下。   借刀杀人,如此而已。   顾三需要一个契机骗过玄门,骗过系统。   让自己合乎常理地突破成大乘。   他早便知道,没有实力,再是智计无双,也是白搭。   系统愈发觉得不对劲,“丹阁守卫是你放倒的?”   顾三笑道,“我本想把偷偷把程舟弄出来,哪成想这么巧,会遇着这种事。”   他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重复一遍,“太巧了。”   系统一噎。   它又追问,“你要对程舟做什么?”   顾三懒懒道,“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既然师傅当年说了,叫他做我的徒弟。我自不会待他怎样。只是——他胆敢不认我,还害我吃了这么多苦,我得吓他一吓。”   说罢,他又悠悠闲闲地喝一口茶。   系统一时沉默。   它已是心急如焚,生怕顾三一个肆意杀掉男主——不知为什么,自男主出现,主角光环好像没有一次成功过。   只能小心翼翼道,“宿主啊,我之前忘了说了,程舟这人,是书里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顾三皱眉,“还有重要人物?这运气,不像主角,难不成是第□□派?”   系统连忙道,“额——”   顾三笑了,“果然。”   系统心底窃喜,却还是严肃道,“第□□派与顾三清的关系一向不好,你可以好好培养他,日后以对付主角。”   顾三垂眸。   系统又补充道,“再说,书里的世界是由几个重要人物共同构成的——一旦这个人的大的命数改了,比如不当死的时候死了,又或者当成仙的不曾成,那世界便会崩塌。”   顾三笑道,“如此说来,多个挡枪的,也确实不错。”   “当真?”   “当真。”   系统欣喜若狂。   顾三言罢,执杯抿唇,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或许系统忘了,顾三却还记得。   当年地宫秘境外,云长离奄奄一息,那时候,系统可没有和他说这个世界崩塌论。   最大的反派,难道不是所谓的重要人物?寿命少了几百年,难道不是大的命数改了?   还是——这个世界崩塌,其实只针对男主。   只有男主大的命数改了,这个所谓的世界才会崩塌?   主神的规矩么……   顾三嗤嗤笑了。   暖阳照过窗口,却停在顾三身前。   两世跨不过的明暗界限。   顾三将手伸到阳光下,寒凉的肤色,细长的指。   血管依稀可见。   一旁,顾清眠却又道,“那三滴心头血,你暂且欠着吧。”   顾三笑道,“怎么,不怕我赖账?”   顾清眠侧头看向窗外,“虽说看上去,你像是成了掌门的弃子——但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   “哦?”   “你似乎在筹谋件大事,事成之后,再给也不迟。”   “若不成呢?”   “若真如我想的那般——此事若不成,想必你所有的心头血,全会归于清寒观的炼丹房。”   顾三哈哈大笑,“那你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顾清眠嫌弃道,“不好不好,那多不新鲜啊。”   程舟听得云里雾里。   终至清寒观。   下车前,顾清眠收起历来玩世不恭的神色,负手叹道,“此生虽同脉,但可惜你我不曾深交。”   他睁了眼,长风猎猎,雪袍清冷,与顾三颇为相似的面容俊秀淡雅。   “好弟弟,活着离开。”   顾三足下一顿,那人嗤笑道,“差点都忘了,我可比你虚长几岁。”   顾三抬眼看他。   清寒观寂寂的长风,青山白云,苍穹厚土。   顾三笑了,“会的。兄长。”   他们其实都懂,这可惜有多无用。   他们两同是顾家人,同是清字辈,同样聪明绝顶精于算计。   这样的两个人,哪里可能交心呢。   相逢已是恨晚,不见且笑余生。   但——   “多谢。”   “不用。” 作者有话要说:  叮,顾清眠其实在智商设定上排第三……比系统高多了【纯洁的微笑】 求评论,求收藏~   ☆、翻盘   入观。   亲手将程舟锁入地牢。   顾三没有御剑而归,只是下了地,慢慢走。   冰冠雪袍,红梅清俊。   偶有路过的小弟子见他,会唤一声“真人”,更多的却是神色匆匆,于天上行过。   顾三低低笑道,“清寒观呐——”   一草一木,一花一叶。   他闭了眼,长风拂过,青丝微散。   这里有种种的不好,却也有各式的好。   归不去的遥安殿,执不住的未央剑。   当年把他留下的那一口年糕。   季遥的远芷,和琴声缥缈。   回想前世,似乎已是千年万年。   顾三走了许久,却猛地听小童脆生生道,“真人这里请。”   顾三一怔。   抬眼,却见有人于不远处,回头。   背脊挺直,绿纱遮面。   那双凤眼同荼蘼一般,却偏偏淡漠清冷。   与四周全然不同的绿衣,好似雪地里一簇翠竹,孤傲地,执拗地立着。   顾三脸上的笑一点点褪去,他叹道,“师姐。”   林安望着他,遮住的面颊,看不清悲喜。   她这次没随他们一同去。浣花境境主病重,此时此刻,林安不能踏出清寒观一步。她是浣花境境主的长女,却手持清寒剑法,若想要两门相安无事,最好避嫌。   也只好,避嫌。   此处虽白雪皑皑,可四周,却全是清寒观的眼线。   宋清寒信林安,却也防她。   顾三道,“林荼蘼。”   林安明显的一顿,她立得笔直,脖颈僵硬,好像一把困住的长剑。   荼蘼既已重拾姓氏,回去撑起浣花境,那境主,想必也撑不了多久。   那时丹阁之中,顾三捏碎了林安以前给的玉佩,可谁承想,唤来的却是荼蘼。   林安忽然嗤嗤笑出声来,一字一句道,“恍然荼蘼花谢了,人世不肯有合欢。”   她们早各自做了抉择。   如今,爱的恨的,甜的苦的。都只能顺着走下去。   林安复又哈哈大笑,长剑出鞘,寒光凛冽。   “三清,可要比试比试?”   顾三摇头,“不了,师姐,下次。下次再切磋。”   他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人道。   “下次,真的还有下次?”   顾三,“也许吧。”   晃晃悠悠于清寒观绕了一周,顾三终究是回了他的洞府。   他没有去看顾三清名义上的父亲,也没有再去看任何一人。   他只是平静地笑了,写了封信,指尖一点,便重重叠叠堆了一扎。   系统猛然开口,“等等宿主!你信上写了什么!”   顾三不语。   他信上写了,邀请诸位掌门卖个面子,立即来清寒观一聚。   只因有一子名唤程舟,窃取清寒观剑法,丹术,勾结魔道妖女,试图混入清寒观。更甚者,此子与外界之人交涉过密,联手策划丹阁之事,以至各大仙门折损一众丹师弟子。   其罪,当诛!   顾三完全不搭理系统的疯狂叫嚣,只是叫来顾家的亲信。   丹阁一役,顾三救了云长燕。加之荼蘼已入主浣花境,两大顶级仙门必定会来。他们来了,小门派还会不来么?   系统,“宿主你停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世界会崩塌的!”   “你住手!住手啊!”   顾三将信件递到几人手里,“按着上面姓名,一封封送过去。”   几人齐声道,“诺。”   “你不是说过不会——不——你!宿主!这样程舟会死的!世界会崩塌的!”   “叮!颁布——颁布任务,立即将信收回来!收回来——失败惩罚——抹杀!”   系统歇斯底里,语无伦次,“这是最新的任务!快拿回来啊!否则你会被抹杀的!”   “不,不会的。”   顾三平静道,“这不是小说任务线里的情节,所以你不能颁布这条任务。”   系统愣住。   当年的见到云长离时,那人奄奄一息。   系统生怕反派身亡,慌忙叫顾三救他。   那时顾三问,“这又不是任务?”   是啊,那不是任务。系统确认过,那不是任务。   这证明了两点,其一,这不是剧情走向,书里的云长离,根本不是顾三清救的。   其二,系统只能听取主神命令,不能自主颁布任务。   系统不是全知视角。   它,有漏洞存在。   于是从那时起,顾三便开始一步步,篡改整个剧情。   到如今,终于造就了一个顾三一手构造的,跟书里任何一边都搭不上的,全新的情节。   系统再无法插手。   顾三淡淡道,“收起你的抹杀吧。”   “1100,你根本玩不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要进入尾声了~我好激动! 师姐的事情我番外再写……讲道理我还挺喜欢师姐…… 求评论,求收藏~(三天一更)   ☆、反击   一时静默。   系统震惊。   顾三只是淡笑。   冰冠青丝,雪袍红梅。那笑意淡极冷极,仿佛是什么山水画上剪下的一片留白。后头分明暗藏了万种墨色,此刻,却什么也看不分明。   “真人,诸位掌门来了。可要请进来?”   有小童来报。   顾三起身,衣袍垂落,寒梅摇曳,“请他们去清寒殿。”   小童一怔,服顺道,“诺。”   顾三一步步走向外头。   “现在,如果你还联系的上主神,那就去吧。”   他笑道,“要不然——贫道可就要不小心,把这世界给毁了。”   系统,“你!你!”   “哦——这当是原书里云长离的目的,你说不小心给贫道做了,会是怎样?”   系统气得说不出话来。   它又气又急。   这一切宛若当头一盆滚油,浇得猝不及防。   好像猛然之间已经完全地覆天翻,水泡四起。   系统不敢暴露程舟的身份,可它现在又终于疑心,会不会顾三已经知晓。   问也是错,不问也是错。   举步维艰。   系统一时禁声,也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去找了主神。   顾三只是静静地向外走去。   他步伐不变,一步步,像走过这漫长的百年。   出门前,他忽然怔了一怔。   指尖一动,将远处半盒茶叶收进袖口。   他没有回眸。   门拴响动。   整个顾家,给关在了后头。   清寒观,清寒殿。   诸多掌门聚集。   宋清寒神色莫测。   程舟被捆着,立在中间。   这次丹阁事变,诸多门派损失了大批丹师子弟。   但凡有些名声的,还可以补得回来。   方起步的,或者从来不曾听说过的,可能赔进去的,就是门派里仅有的几个丹师了。   他们大多笑容满面,慈祥和善。   但心理已说不准将程舟恨成了什么样子。   顾三方到,宋清寒尚未出声,云宗主便笑道,“小友可来了——”   顾三行礼,笑道,“此次邀诸位前辈前来,是为道歉。”   众人一怔。   云宗主笑道,“这话怎么说?若非小友将此大逆不道之徒揪出来,吾等可还蒙在谷里呢。”   顾三道,“诸位前辈有所不知,这并非此人真实面孔。”   “哦?”   “请看。”   顾三指下一动,程舟面上的□□裂成碎片,坠落一地。   掌门们皱眉。   顾三道,“不瞒诸位前辈,此人真名乃程舟。”   这下有不少认了出来。   两年前宗门小比,险胜顾清秋,摘得筑基头筹的小派弟子!   “先前不还是筑基么?”   “怎么短短两年,已然金丹了?”   “瞧着资质平平,哪里有这种本事?”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此人早与魔道有所勾结!”   “难怪能赢过顾清秋!”   “怪不得进阶这样快!”   程舟从未见过这样的口诛笔伐,无端冤枉的做法,一时之间青筋凸起,怒道,“尔等血口喷人!我程舟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从未耍过半分手段!”   一掌门冷冷道,“从未耍过半分手段?”   他指地上面具,“这不是手段?”   程舟硬气道,“我程舟向天道起誓,丹师小比中,我凭的都是真材实料!”   “真材实料?”又一人气笑了,“若不是心里有鬼,你为何会带面具?”   “你!”程舟气急,却说不出一个字。   云宗主眼底已泛寒光,却笑道,“那小友之歉,从何而来?”   顾三淡笑道,“原先师尊看他资质甚好,叫他做我的弟子——”   已有些人皱起了眉头,任谁瞧,都瞧不出这人资质不错啊?   顾三继续道,“我已觉察他身上颇有些古怪,因着年少狂妄,想自个儿探查出来,便没有上报,只是拘在身旁观测。不想——两年前,师尊叫我带他去宗门小比,我学艺不精,竟硬生生跟丢了他。”   满座哗然。   云宗主笑着同宋清寒低声道,“宋掌门好手段。”   枯枝落叶云长离,焚琴煮鹤顾三清。   纵云家容不下云长离,可也得承认,当年的那人于玄门之中,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同他齐名的顾三清又怎可能平平?年少成名,天资纵横。多少新晋小辈想做这人的弟子。到如今,宋清寒竟叫一个来路不明,资质平平的人做了他的首徒?   再换句话说。   座下弟子都能发现的不对,师尊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程舟与魔道有所勾结,一旦真的伤到了仙门。   追究起来,顾三清首当其冲。   再者程舟日日跟在顾三清身旁,得到的也多是顾家的消息。   如此一来,又伤了顾家,又能折断顾三清。   好个一箭双雕。   更甚者,两年之前,刚好是顾家前任家主,顾子清殒落仙途之际。   没准他的死,同宋清寒也有几分关系。   清寒观掌门想除掉顾三的心思,丹阁之中,多少有人看了出来。   如此一联想,也能摸个七七八八。   好毒辣的手段。   宋清寒笑已僵在面上,他扭头望向顾三清。   却见他淡漠的眉眼,嘴边寒凉的笑意。   眼角的梅花,红得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人记得,当初是顾三极力向掌门推荐的程舟? 掌门想对小顾下手,反被小顾套进去了。 求评论,求收藏……(三天一更)   ☆、离开   “1100,商议好了没有?”   顾三淡漠道。   却有一个电子音响起,“顾三,您好。”   多久远的称呼。   浮光掠影,黄粱旧梦。   终了,也不知哪一世虚幻,哪一世真实。   镜花开谢,水月圆缺。   但当年的巷子里,可不会有人用所谓的“您”来称呼顾三。   顾三嗤笑,“主神?”   那电子音机械道,“不是。我是1101,主神派我来与您协商。”   顾三依然是笑。   他没有问1100去哪了,也不准备问。   电子音道,“这一次任务您好好做,来世想要什么,说出来,主神会尽量满足您。”   顾三笑道,“我不要来世,我只要现在——解除系统绑定,并保证再不插手我和云长离的事情。”   “不行。”   “不。”顾三淡淡道,“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你们答应。我能保持男主不死,世界犹存——”   “否则,我会亲手把这整个世界搞到崩塌。”   顾三眼角微挑,梅花开得清冷,却妖异。   “你们知道我的手段。哪怕限制得再死,你们重归原点,我也有千万种本事叫剧情天翻地覆。”   电子音顿了一顿,继续道,“我想宿主你不明白,世界一旦崩塌,你也活不——”   顾三笑了,“不,我知道。”   “活不了便活不了了。我不在乎。”   电子音冷漠道,“那云长离呢?世界坍塌了,他可也活不了。这清寒观,这满天下的人可都活不了了。”   顾三哈哈大笑,“你们叫我当的反派,还指望我此刻做个好人?”   他眼底冰冷,眉目间俱是霜寒。   “做梦。”   电子音无言。   顾三冷眼看着程舟。   那人急得不成,却根本无从反驳。   新晋丹师中,几乎被屠杀殆尽,为何程舟会毫发无损?   顾清眠手掌清寒丹术,被重重追捕,为何程舟会乏人问津?   他一遍遍地解释,“当时有人救了我!”   “何人?”   “……不知。”   有个小派掌门冷哼,也不知哪来的胆气,竟突然同顾三清开口道,“真人,你看这人要如何处置?”   顾三不答,只是冷漠地望着程舟。   看也不看掌门。   突然,有声音冷冷道,“诸位前辈,可莫要碰我师兄一下。”   清寒殿的殿门猛然关上。   一人裙摆寒凉,杏眸冰冷。   云千帆。   她身后,另一人墨衣飘摇,不见流云。   远山眉,薄凉唇,不归系于腰际。   众人哗然。   云宗主一时冷笑,“孽障,你还有胆回来?”   云长离冷冷扫他一眼。   倒是云千帆冷漠道,“魔道有两个云家人,也不知宗主所言是谁。”   云宗主眉头一皱。   云千帆冷笑道,“小女子云千帆,承让了。”   还真别说,她的眉眼,她的相貌,同云长离立在一起,竟有五六分相似。卸去平日里的笑意,更是如出一辙。   云宗主怔住。   忽的几张纸鹤化作灰烬,滑落于地。   云长离折扇展开,淡淡道,“本座封锁了所有的空间。”   现在起,殿内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顾三将问尘扣于指尖。   “1101,还没商议好么?”   “云长离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也懂。今日我若不开口,程舟不是死于仙家,也是毁于魔道。”   争斗一触即发。   宋清寒冷漠道,“区区清寒殿,不知尊者所来为的何事?”   他眉头死死皱着。   清寒殿里的每一处机关都不听他所言,灵力根本无法催动。   不可能啊。   这是清寒观掌门代代相传的秘诀,有谁可能知道——   他猛地扭头望向顾三清。   与此同时,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请求通过,还望宿主遵守诺言,救下主角。”   “系统开始解除绑定……用户信息核对中……”   “绑定解除。”   顾三一瞬间抬眸,掌心是湿淋淋的冷汗。   冰冠雪袍,红□□丽。   云长离抬眼,四目相对。   他薄唇亲启,“本座所求何事?”   他拖长腔调,一字一句道,“本座想问清寒观要个人——焚琴真人,你可愿随本座走?”   宋清寒拍案,“放肆!”   云宗主也是震怒。   一片嘈杂。   顾三却笑了。   冰雪消融,千花怒放。   万丈繁华全部铺开,一路砌上玉宇琼楼。   他道,“好啊,我随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虽然我知道我有些坑没有填…… 番外再写,番外再写…… 别骂我,这还有下一章……没错,我今天更了两章~ 求评论,求收藏~求长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尾声   “什么!”   宋清寒几乎气得颤音,“顾三清!”   顾三却哈哈大笑。   冰冠坠落,青丝泼墨。   他冷眼扫视掌门,“掌门师尊。您还有什么资格管我呢——”   “您看不过顾家,您也想除掉我——”   “如今我再难登上仙途,还不够么?”   “借刀杀人,除我爷爷;机关算尽,逼死家主。三清知道,三清都知道啊——”   “你当我不知,区区一个程舟,背后站的人是谁么?他一个下界子弟,怎么可能偷的到清寒观的剑法?还不是因为——你么!我不敢将这真相写于信中,唯恐你加以拦截。如今,这九洲掌门尽聚于此,你可敢认!”   宋清寒青筋凸起,“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顾三猛地凑近他,嗤嗤低笑道,“好师傅,我劝你别拦我。顾家已在我手,清寒殿机关尽知,我又不成仙,有的是功夫,割下清寒观一块骨头。”   宋清寒目眦欲裂。   顾三却开口,一字一句,声声泣血,“欠命的,命已还;赊情的,情已尽。此生清寒观与我,缘尽于此!”   “你与外界勾结,这趟浑水,顾三清再不淌了!”   宋清寒气急败坏。   一片混乱。   众人分不清真相,开始互相指责。   吵吵嚷嚷,争辩不休。   云千帆一把扯过程舟。   二人神情复杂地望了顾三一眼。   顾三却哈哈大笑。   他道,“走!”   推开殿门,身后是宋清寒气急败坏地声音,“给我拦下他们!”   然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护宗的阵法被顾三强行关上,诸多长老皆在闭关。   各大弟子们防备乘火打劫的小派掌门尚且不够,如何挡住顾三一行。   一路强闯。   终于踏出了清寒观。   顾三解了困住程舟的绳索。   云千帆道一声告辞。   后有追兵,几人也不寒暄,分道扬镳。   唯有程舟虽搞不清状况,却仍是道,“多谢。”   顾三嗤嗤笑了。   人间已是暮春,却将迎来盛夏。   红尘温软。   不见仙途。   此生已然作恶多端伤痕累累,满世皆敌举步维艰。   来世或许要下十八层地狱,又或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但,有什么关系呢。   顾三一把扣住云长离的手。   焚琴燃火,问尘逍遥。   悠悠万载,长夜不归。   “别停!走!”   身后还有嘈杂的声响。   但是,不管了,不管了。   山清水秀,天地浩大。   他自由了。   相遇已是三生幸,此世唯盼共白头。   清风明月,寒水怜花。   观天地之大。   而不求一隅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完结撒花~ 想说一下,也许结局看上去很容易——但是小顾几乎从重生起就在一层层的下圈套,隐忍不发,这环环相扣,真假参杂真是写得我几乎吐血。 以及,小顾是不自由,毋宁死的典型,这也是整个清寒观观训的解释……真的很努力地想证明自己是点题的TAT。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比较长篇的,所以节奏掐不好。 还有很多没填的坑等着我写番外发糖吧~ 至于新文……如果你们想看,而我有时间的话……大概寒假吧~希望你们到时候还记得我TAT。 最重要一点!求长评!!!!!!   ☆、番外:佛见笑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   浣花境里的嬷嬷同她说,她与姐姐出世的那天,漫天合欢,荼蘼连绵。境内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缤纷雪色,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虚妄,还是真实。   她笑了,道一声浣花境林家的家训。   “万物俱是幻象。”   她是浣花境境主的小女儿,她还有个姐姐。   早她几步出生的孪生姐姐。   林合欢。   老门派,其实都有些成文,或不成文的,稀奇古怪的规矩。   比如清寒观历年来的掌门清寒真人,再比如,浣花境的幻花。   传言自群妖盛世起,浣花境便存在。于是里面,留存了一位上古花妖的痕迹。那些花开在浣花境深处,谁也不知叫什么,谁也不知长得什么样。   但说来也怪,很少的几个新生儿出世时,那些花便会疯长,开遍整个浣花境。它们会幻作单一的另一种花,铺天盖地,天上地下的开。于是,境内的人,开始唤它们幻花。   而这些孩子,便会取花名,作她们的名字。   不错,她们。   得此殊荣的,只有女儿。   而但凡幻花开过,她们的掌心,便会长出一朵小小的花儿来,从此便天生适宜浣花境的种种幻术。   外头人说,这是因为浣花境不洁,染了花妖的血脉。   还有人说,浣花境的女子,全是妖女。   辱骂一度铺天盖地,像浣花境的花那样多。   可里头人不管。   她们敬畏幻花,仿佛根植于血脉里的信仰。她们推崇每一个掌心有花的孩子,她们唤作花种。   林合欢,林荼蘼。她们两,都有花种。   甚至因为她们两是孪生姐妹,那一日的花,开得比以往都盛大,于是她们得来的敬畏,也比以往的更厉害。   幻花境的人常常不敢碰她们。   没有人敢同她们说话,也没有人敢抱抱她们,或是逗她们玩。   境主时常太过忙碌,她们又不知晓,自己的父亲是谁。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们一同读书。   一同习武。   一同摊开手掌,看彼此手心的花。   她们只有彼此。   幻花境从无夏秋冬。长老们都说,这里是永恒的净土。她和合欢立着,站在远处。   她们一日日长大,一日日显露惊人的天赋。挥手便是幻影,铺开的花交叠错杂。   他们都道,“这一代浣花境的双生花,可真是了不得啊。”   双生花,双生花。   合欢不善言辞。   她便勾在合欢身上,像无骨的菟丝子。   她那样开心。   并蒂莲,双生花。她们的根须纠缠在一起,是谁也分不开的宿命。   合欢,合欢。   她喜欢念这个名字。   拆开来念,合起来念。   想来人世间的万般喜悦。   都不过如此。   她总偏爱红色。她掌心的荼靡花是浅浅的白,她却贪恋灼灼的红。晚霞燃到极致,泼洒于水面上的那种红。   她嬉笑着,背着长辈。将衣上的荼靡花,一针一线地改成红色。   合欢却不同,她总是很规矩。   不多言,不多语。   沉默地蒙着面纱,穿着浣花境的弟子衣。   筑基,金丹。   本该就这样下去。   身为长女的合欢担任下一代境主,荼靡护立左右。   本该。   本该啊。   那一日她为何要出去?   为何呢?   拉住合欢,笑着跑去外头的山谷。   足铃叮当。   然后她们就遇见了他。   又或者,是它。   银瀑散落,清泉流响。俊朗的少年白衣翩跹,似九天而落的仙鹤。   指尖划过,银光闪烁。   他在林间舞剑,动静皆是潇洒。   浣花境无人用剑,于是她笑着问合欢道,“这是什么呀?我还没见过长这样的刀呢……”   合欢没有回她。   她侧头,恰瞧见合欢直愣愣的眼。   那一瞬,她忽然有种错觉。   她即将。   永远的失去她了。   之后,她忽然好几次,找不着合欢了。   她们本来会时时刻刻腻在一起,可是,有一日起,合欢忽然不同她一起了。   总是板着脸的她,忽然柔和了些。   总是不说话的她,居然会回旁人话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   母亲没有发现,长老没有发现。她一遍遍的去说,她们只是笑,疏离地,客气地笑“合欢不还是那样么。”   她们只是叫她,多学学合欢的稳重,勤加练习,莫要辜负了自个儿天赋。   她恼了。   她跟踪合欢,却被一次次地被甩开。   一定有什么。   一定有什么。   一次次地找,一次次地失败。   而后突然有一天,她成功了。   她看见那个少年执着合欢的手,教她剑法。   杨柳依依,林花纷飞。   合欢的汗滴落于地,混入晨露。   他缓缓松了手,笑道,“便是这样。”   合欢抬眸,笑了。   她从未见过合欢这样笑,灿烂地,毫无遮掩地笑。像是她掌心浅粉的合欢花一层层开放,好看得不可方物。   少年一时看呆了。   怒火中烧。   不过如此。   她几乎气急败坏。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她们是双生花,她们是并蒂莲。   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踏足这个世界。   于是那日,合欢离去后,她忽然笑道,“小哥哥,你们方才——在做什么呢?”   她在他眼中,瞧到了惊艳。   是了,是了。   她还小,却已然是红衣墨发,动静间三分妩媚。   那少年还不谙□□,拘谨道,“练剑。”   哦?那玩意儿叫剑?   她嗤嗤一笑,倚过去道,“剑有什么好练的,同奴家聊聊呀。”   她轻轻踢开剑,身姿婀娜,聘聘婷婷。   她如愿以偿将那少年收入裙下。   得意洋洋地前往合欢处炫耀。   看吧,他们都不可信,回我身旁来吧。   回我身旁来。   可是,她只是瞧到合欢错愕的眼。   以及勃然大怒的母亲。   多可笑……她以为她们都不懂合欢。   孰不知,自己也只是其中一个。   合欢爱上的,不是那个少年。   而是。   那一把剑。   疯了。   全都疯了。   之后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大梦。   端庄典雅的母亲声嘶力竭,合欢只是僵直着脖颈,一言不发。   她冷静地立在那里,一字一句道,“我要拜入清寒观。”   那是九州剑术的大成之地,那里有数不清的剑道天才,绝艳剑法。   母亲狠狠道,“就算你进去了,也学不到完整的清寒剑诀!”   “我知道。”合欢道,“我知道。”   “我知道一旦离开浣花境,加入清寒观,会两方为难。我身怀浣花境绝技,入了清寒观,浣花境将对我猜忌重重,担心我将幻术泄露。与此同时,清寒观也会对我忌惮无比,多方限制,以防我盗窃什么入浣花境……”   “我可能能学到的东西,还不如一个正常入门的弟子多。”   母亲眼底一喜,却听她又道,“可是,可是我在那学到的剑法,遇到的剑道,远比现在多的多。至于浣花境——荼靡天赋甚高,可以将更多精力花于她身上。”   她从未听合欢说过这样多的话,也从未见过她仰着头,这样坚决的模样。   合欢忽然跪下于地,重重磕头道,“还望境主成全!”   是境主,不是母亲。   言罢,她一把抽刀,竟将掌心那片花种生生割下。   皮肉落地,鲜血淋漓。   浅色的合欢花无力地开着。   “不!”   谁声嘶力竭地叫喊。   依稀是她喉咙里的声响。   合欢自断花种,化去一身灵力,重回凡人。   唯愿入清寒观,修行剑法。   母亲妥协了。   此刻的合欢血脉尽毁,已对浣花境无太大用处,放与不放,差距不大。   她将合欢送入清寒观掌门座下,做二弟子。   “今日的路是你自己选的,莫要后悔。”   合欢笑道,“不,不会的。”   “你已无花种,合欢这个名字——”   她瞪大眼望向母亲,几乎不敢相信那人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合欢依旧平静道,“我知道了。”   她提笔,在清寒观的木牌上写了个林字。   而后,蜿蜒出一个“安”。   从今往后,一生临安,浣花秘境,再无合欢。   两相诀别,各自归去。   她望着那人一步步,踏入清寒观。   双生花,并蒂莲。   菟丝子被生生撕离开来。   她忽然嗤嗤笑出声来。   不愧是姐妹,她们都太清楚自己要什么。   可惜了。   可惜了。   后来的事,九州尽知。   浣花境境主的小女儿顽劣不羁,放着大好的仙门不呆,去了魔道。   丹凤眼,柳叶眉,青丝泼墨红颜妩媚。   终日游荡人间,一袭红裙,仙魔多少才俊折服膝下。   可偏偏,她谁都不爱。   谁都不爱啊。   再后来,扇谷绝地。   她救了个眉目寒凉的青年。   那人一身鲜血,杀气凛冽。   他问,“姑娘是——”   她咯咯笑了,“合欢尊者。”   “荼蘼?”   “是,荼蘼。”   世上若有佛,当笑谁人痴?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字~热气腾腾的双生花献上。 接下来很多番外还会有小顾的,估计都是发发糖……不定期更新~ 不要打我TAT 求长评啊——   ☆、番外:几回魂梦与君同(1)   春花秋月,山川湖海。   远远的红尘,小小的村落。   正午的太阳毒得慌,小媳妇一面擦着汗,一面坐在台阶上剥豆子。   远远瞧见了个红衣裳的女娃,便喊,“晓晓,去哪里呀?”   女娃梳着羊角辫,手上捉着只公鸡。   丫头个小,鸡又神气,红艳艳的冠,绑着也不老实,动个不休。   她一下几乎捉不住了,踉跄几步。   好容易握紧了,喘气笑道,“顾哥哥上回给的方子奏效了,娘叫我提大将军去道个谢儿。”   小媳妇惊叹道,“你娘那腿还治好了?哟,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晓晓一味的笑。   她其实不大认识林里住的那位哥哥。   村里人也说不清,顾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叫什么,何方人士,一概不知。   他们只晓得那公子姓顾,长得好,学识高,医术也了得。   他于一个雨夜而来,夜色沉沉,雨落千钧。正巧晓晓娘还怀着晓晓,本就腿脚不便,又摔了一跤,险些大的小的齐齐保不了。晓晓爹急得不成,却冷不丁听一人冷冷道,“把这个给令夫人吃了。”   晓晓爹一怔,接过不知什么,便送进了晓晓娘嘴里。   雷声轰鸣,腥气扑鼻。   滂泊大雨中,稳婆喜道,“生了,生了!”   婴儿啼哭。   长夜未央,天将破晓。   后来,他时常吃着酒,同村里人道,“不怪俺瞎喂婆娘药吃,实在是——实在是——”   他“实在是”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又捻了几粒花生米,道,“实在是顾公子生得和个神仙似的。”   顾公子生得同个神仙似的。   他救活了晓晓,保住了晓晓娘的命。   晓晓爹感激涕零,说这孩子的命是公子给的,公子给取个名沾沾贵气。   那人长身玉立,眉目俊秀。   道,“叫晓晓吧——”   “破晓的晓。”   公子姓顾,安身竹林。等闲见不到他,偶有遇见,他会给村里人瞧个病,把把脉。   陈年旧疾,新伤风寒,他都治得。   平日也不收钱,只拿了几个家里做的糕点小菜意思一下。   拿了也不吃,反收着回了竹林。   这不,几日前,他给晓晓娘开了个方子,治好了她娘胎里便带下的腿疾。   晓晓爹想着,实在承了顾公子太大人情,故而心下一横,叫晓晓提了家里的公鸡,去好好谢谢。   晓晓一路走,一路与那折腾不休的公鸡搏斗,渐出了村子,入了竹林深处。   走着走着,忽听一人道,“谁!”   这不是顾哥哥的声音。   晓晓有些慌了,忙道,“晓晓,破晓的晓!就——就村头那家的——”   随之是顾哥哥的音色。   他道,“进来吧。”   竹林纷乱,七折八绕。   而后豁然开朗。   晓晓愣了。   那人斜倚座塌,青衫淡雅。   惯常束着的发披散而开,蜿蜒若泼墨长画。   他闲闲一眼扫来,平日里清冷的眼像染上了霞云,绯红的眼角上挑,平添了三分春意。似谪仙入凡,反落成妖。   晓晓看直了眼。   忽有人立在身前,不动声色挡住了视线。   “何事?”   那公子一身墨色长衣,眉目寒凉。淡漠的眼一片冰冷。   一时间,公鸡也安静下来了。   晓晓哆哆嗦嗦地交代了来意,那公子看了一眼公鸡,冷冷道,“多谢。”   晓晓想说,这是谢顾哥哥的——奈何嘴唇开开合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于是沉默了片刻,那墨衣公子又道,“慢走,不送。”   于是晓晓只得昏昏沉沉地走了。   出了竹林,小女娃奇怪了,“这公子的声音,怎么同顾哥哥这般相像?”   竹林里,小屋旁。   顾三慢条斯理拉高了衣襟,嗤笑道,“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云长离漠然不语,他手里提着那只名唤大将军的公鸡,转身问顾三,“想怎么吃?”   大将军惊恐地叫了几声,似乎意识到了鸡生的终结。   顾三继续挑眉而笑,重复一遍,“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云长离看他两眼,道,“别闹,她可是你奶奶。”   顾三补了一句,“的转世。”   百年寂寥,红尘纷扰。   黄泉路断,三途河短。   破晓重回,未央何在?   顾三又笑了。   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起身勾住云长离,将酒从他唇齿间灌了下去。   云长离松手,大将军尖叫着逃开。   不归骤起,将它压在了地上。   顾三嗤笑,一把拽下云长离外袍,里头的中衣,早被撕得七零八落。   云长离一掌按住他脊背,将他压到身前。   心口贴着心口。   手掌摩挲下落。   顾三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青衫随着他的指尖寸寸划破。   他只是调笑道,“既然吃醋,就别顶着我的脸四处行善。”   云长离一把将他抱上石桌,长发铺散,青丝纠缠。   “我是魔道。”   善名要不要随意,倒不如给你积点德。   顾三依旧是嗤笑,“烂好人。”   云长离吻着他的脖颈,他倒享受,手一勾,将酒壶拽了过来。   仰头便喝。   细细的酒线落入唇齿,偶尔一颤,滑倒嘴角,又顺着颈项流落。   云长离猛一下扫开酒壶,指下用力,闷声道,“专心点。”   这一下太重,顾三急促一声。   又忍不住将腰又向云长离靠了靠。   汗水滴落,混着酒香。   欲念沉沦,与君纠葛。   你我尚好,人世悠悠。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一篇番外……来自失踪一个月的我……忍住,不要打我。 没错,救晓晓一家的是云长离,只不过他喜欢易容成小顾的样子去做好事~ 接下来几篇番外都是小糖,比较平淡~ 我已经放弃数据什么的……最近实在忙得慌,更新不能保证,还有人在看的话,可以过一大段时间再看……对不起我好像又罗嗦了。 以及,下一篇文我已想好,照旧是强强,脑洞依然很大……绝望啊。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